酒店包間裡的空調開得有點足。
我叫張偉，今天是我兒子張樂的百天宴。
桌上的菜已經上齊了，清蒸鱸魚冒著熱氣，紅燒肘子油光鋥亮，都是老婆李娟愛吃的。
親戚們圍坐在一起，七嘴八舌地逗著懷裡的小傢伙，場面看著熱鬧。
唯獨我岳母劉梅，坐在主位上，臉拉得老長，像是誰欠了她錢似的。
「媽，您嘗嘗這個蝦，新鮮得很。」我趕緊剝了只油燜大蝦，放進她面前的骨碟里。
劉梅沒看我，也沒動筷子，只是抬眼掃了下懷裡的外孫，語氣淡淡的：「樂樂這百天，倒是長開了不少。」
我老婆李娟趕緊接話：「是啊媽，前陣子還皺巴巴的，這幾天胖了一圈，也白了。」
劉梅哼了一聲，從隨身的布包里掏出個紅包，遞到我面前。
紅包是那種最普通的紅色卡紙做的，邊角都有點磨毛了，一看就是放了些日子的。
我伸手去接的時候，明顯感覺到紅包的厚度，心裡咯噔一下。
「張偉啊，樂樂百天，媽也沒什麼好表示的，這點心意你收下。」劉梅的語氣沒什麼起伏，像是在完成一項任務。
我還沒來得及說話，旁邊的妻弟李軍就開腔了：「姐夫，我媽這可是特意給樂樂準備的，你可得好好收著。」
李軍這話聽著是客氣，但那眼神里的戲謔，我看得一清二楚。
我強裝鎮定地說了聲「謝謝媽」，把紅包塞進了口袋。
這時，同桌的三姨婆湊了過來，笑著問：「梅姐，你給樂樂包了多少啊？我們這些做親戚的，也好有個參考不是。」
劉梅放下手裡的茶杯，聲音不大不小，剛好能讓包間裡所有人都聽見：「不多，就200塊。小孩子家，意思意思就行。」
這話一出，包間裡瞬間安靜了不少。
連正在逗孩子的二舅媽都停了手，眼神怪怪地看向我。
要知道，今天來的親戚里，最普通的街坊鄰居都包了500塊，稍微親近點的，都是1000起步。
作為孩子的親外婆，只包200塊，這也太說不過去了。
我感覺臉上有點發燙，手指攥得緊緊的，指甲都快嵌進肉里了。
李娟似乎是察覺到了氣氛不對，趕緊打圓場：「哎呀，媽這是跟我們見外了，禮輕情意重嘛，我們知道媽心裡疼樂樂就行。」
她一邊說，一邊用胳膊肘碰了碰我，示意我附和。
我深吸了一口氣，壓下心裡的那股委屈和火氣，擠出個笑容：「對，娟兒說得對，媽這份心意比什麼都重要，我十分贊成。」
劉梅聽了這話，臉上才算有了點笑意，不過那笑意也沒到眼底：「還是娟兒懂事，不像有些人，就知道看重錢。」
我知道她這話是說給我聽的，也只能當沒聽見，拿起酒瓶給旁邊的岳父李建國倒酒：「爸，喝酒。」
李建國是個悶葫蘆，平時在家什麼都聽劉梅的，這會兒也只是點了點頭，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，一口乾了。
那頓飯剩下的時間，我吃得味同嚼蠟。
親戚們看我的眼神都帶著點同情，還有些人在底下竊竊私語，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說什麼。
李軍更是時不時地拿話擠兌我，一會兒說他剛買的球鞋花了3000多，一會兒又說他女朋友的包是限量款，聽得我心裡直冒火。
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結束，送親戚們走的時候，三姨婆偷偷拉了拉我的衣角：「張偉啊，你岳母這事做得確實不地道，你也別往心裡去。」
我苦笑著點了點頭：「謝謝您三姨婆，我知道。」
等所有人都走了，我和李娟收拾東西準備回家。
李娟看我臉色不好，拉著我的手說：「老公，我知道你委屈，我媽她就是那樣的人，一輩子摳門慣了，你別跟她計較。」
我掏出那個200塊的紅包，放在手裡掂了掂：「娟兒，這不是摳門的事。這是我兒子的百天宴，她作為親外婆，包200塊，這是打我的臉啊。」
李娟的眼圈紅了：「我知道，我也覺得我媽做得不對。可是她是我媽，我能怎麼辦啊？」
看著老婆委屈的樣子，我心裡的火氣又消了大半。
我嘆了口氣，把紅包塞進她手裡：「行了，我也沒怪你的意思。以後這事別提了，免得你為難。」
李娟撲進我懷裡，小聲地哭了起來。
回家的路上，我開著車，看著窗外飛逝的路燈，心裡翻江倒海。
其實，岳母劉梅對我一直就不待見。
這事得從三年前我和李娟談戀愛的時候說起。
那時候，我剛從公司辭職，準備自己做點小生意，手裡沒什麼錢，也沒房沒車。
第一次帶我去見她的時候，劉梅一聽說我的情況，臉就拉了下來。
那天中午吃飯，她就沒給過我好臉色，飯桌上不停地說：「我們家娟兒可是重點大學畢業的，在事業單位上班，多少條件好的小伙子追她呢，她怎麼就偏偏看上你了。」
我當時臉都紅了，想解釋幾句，又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李娟趕緊幫我解圍：「媽，張偉他很有能力的，只是現在剛起步，以後肯定會好起來的。」
劉梅哼了一聲：「有能力？有能力能辭職沒工作？有能力能沒房沒車？我看他就是好高騖遠。」
那次見面，不歡而散。
後來，劉梅更是變著法地給我使絆子。
她託人給李娟介紹對象，都是些所謂的「條件好的」，要麼是開公司的老闆，要麼是公務員，每次都逼著李娟去見面。
李娟不願意去，她就又哭又鬧，說李娟不孝，不替自己的將來著想。
有一次，我和李娟在外面約會，劉梅突然打電話過來，說自己心臟病犯了，讓李娟趕緊回家。
我們急急忙忙趕回去，結果發現她好好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，面前還擺著瓜子和水果。
李娟又氣又急：「媽，您不是說您心臟病犯了嗎？」
劉梅放下遙控器，瞥了我一眼：「我要是不那麼說，你能回來這麼快？我就是想問問你，跟這個張偉還有完沒完了？」
我當時實在是忍不住了，對她說：「阿姨，我知道我現在條件不好，但我是真心喜歡娟兒的，我一定會努力讓她過上好日子的。」
劉梅冷笑一聲：「努力？努力能當飯吃？我告訴你張偉，想娶我們家娟兒，門都沒有！除非你能在市中心買套120平以上的房子，再拿出50萬彩禮，不然你就別想了。」
這話簡直是獅子大開口，以我當時的條件，根本不可能做到。
李娟當場就跟她媽吵了起來：「媽，您太過分了！張偉是什麼人我清楚，我不要房子也不要彩禮，我就要跟他在一起！」
那是我第一次見李娟發那麼大的火。
後來，李娟為了跟我在一起，跟劉梅冷戰了整整一個月。
劉梅見李娟態度堅決，最後也沒辦法，只能勉強同意我們的婚事，但提出的條件是，我必須在結婚前湊夠20萬彩禮，而且婚禮的所有費用都要由我承擔。
為了湊這20萬彩禮，我找遍了所有的親戚朋友，還跟幾個發小借了不少錢，才勉強湊夠。
婚禮辦得很簡單，劉梅全程沒什麼好臉色，甚至在敬酒的時候，都沒跟我的父母說幾句話。
我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，一輩子沒跟人紅過臉，看著親家母這個態度，也只能尷尬地笑著，什麼都沒說。
結婚後，我和李娟租了個小房子住。
我拿出所有的積蓄，又跟朋友借了點錢，開了一家小小的建材店。
剛開始的時候，生意不好做，每天起早貪黑，忙得腳不沾地，一個月也賺不了多少錢。
劉梅幾乎每周都要過來一趟，不是嫌我們房子小，就是嫌我賺的少，每次來都要嘮叨半天。
有一次，她來的時候，我正在店裡搬貨，渾身是汗。
她站在店門口，皺著眉頭看了我半天，然後對李娟說：「娟兒，你看看你老公，每天累得跟個牲口似的，也賺不了幾個錢，你跟著他真是遭罪。」
李娟當時就不樂意了：「媽，您怎麼能這麼說張偉呢？他這都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啊。」
劉梅哼了一聲：「為了這個家？我看他就是沒本事。你看你弟弟，在公司當主管，一個月掙好幾萬，比他強多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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