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五點半。
陳峰的鬧鐘還沒響。
廚房的燈已經亮了。
鐵鍋燒得發白，他握著鏟柄的手，指節有些泛青。
在這個家裡，陳峰連喘氣都得輕著點。
米要淘三遍，水要剛好沒過米麵一指節，這是岳母劉梅的規矩。
煎蛋必須是溏心的，邊緣不能有一點焦糊，這是小舅子李濤的要求。
妻子李娟的牛奶要溫到五十度，涼了熱了都會讓她皺眉頭。
陳峰自己？
隨便扒拉兩口剩飯就行，反正沒人在意。
他是李家的上門女婿，三年了，活得像個免費保姆。
「哐當」一聲，衛生間的門被踹開。
李濤叼著牙刷出來，泡沫濺了一地。
「陳峰，我煙沒了，等下上班給我帶包華子。」
語氣不是商量，是命令。
陳峰剛想說自己錢包里只剩幾十塊生活費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
上次他說沒錢，李濤當場就翻了他的口袋，還罵他「吃軟飯的還敢藏私房錢」。
最後還是陳峰找同事借了錢，才給李濤買了煙。
「知道了。」陳峰低著頭，把煎蛋盛到盤子裡。
劉梅穿著真絲睡衣走出來，鼻子皺了皺。
「怎麼回事？廚房一股子油煙味？不知道開窗通風啊？」
她走到餐桌前，拿起筷子戳了戳煎蛋。
「溏心太稀了，下次注意點，一點小事都做不好。」
陳峰剛要解釋「是你說要溏心的」，就被劉梅一個眼神瞪了回去。
李娟這時候才慢悠悠地起床，坐到餐桌前就拿起手機刷短視頻。
「媽，今天周末，我想去逛街買衣服。」李娟頭也不抬地說。
劉梅立刻笑了，語氣軟得像棉花：「行啊，媽陪你去。對了，陳峰，你也一起去。」
陳峰愣了一下，他周末本來想加個班，多掙點加班費。
「我周末要加班……」
「加什麼班？」劉梅臉一沉，「娟兒逛街你不得陪著拎東西？一個月掙那點死工資，少加一天班能餓死？」
李濤嚼著煎蛋，含糊不清地說：「就是，吃我姐的住我姐的，陪逛個街還推三阻四。」
陳峰攥了攥拳頭，指節發白。
他一個月工資八千，全部上交劉梅，自己只留五百塊生活費。
所謂的「吃姐的住姐的」，不過是劉梅拿捏他的藉口。
「我去。」陳峰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心裡的火氣。
他不是沒反抗過。
剛結婚那年，他不服氣交工資，劉梅就坐在地上哭天搶地，說他「忘恩負義」「娶了媳婦忘了本」。
李娟也在旁邊勸他：「我媽養我不容易，你就讓著點她。」
從那以後，他就成了家裡最沒話語權的人。
吃完早飯，陳峰收拾碗筷，劉梅和李娟在房間裡化妝打扮。
李濤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玩手機，指揮陳峰：「把我昨天換的衣服洗了，別用洗衣機，手洗，領口要搓乾淨。」
陳峰沒理他，加快了洗碗的速度。
「你聽見沒有？」李濤站起來，踹了一腳旁邊的凳子，「吃軟飯的還敢擺架子？」
「濤子，別鬧了，我們要走了。」李娟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。
李濤這才作罷，狠狠瞪了陳峰一眼。
出門的時候，劉梅特意換了件新買的羊絨大衣，手裡拎著個名牌包——那是陳峰去年年終獎買的，本來想給李娟，結果被劉梅搶了去。
「陳峰，去把車開過來。」劉梅指揮道。
那車是李娟的陪嫁，十萬出頭的國產轎車，平時陳峰根本沒資格開，只有出門的時候才讓他當司機。
陳峰繞到車庫開車，路過小區門口的便利店時，還是進去給李濤買了包華子。
花了四十五塊，他錢包里只剩二十七塊五了。
車上，劉梅和李娟聊得熱火朝天，全是化妝品和衣服的牌子，陳峰插不上話，只能專心開車。
「對了媽，前面有家金店新開的，聽說在搞活動，我們去看看唄？」李娟突然說。
劉梅眼睛一亮：「好啊！正好我那套金鐲子舊了，想換套新的。」
陳峰心裡咯噔一下，他知道劉梅打金首飾的主意不是一天兩天了。
「媽，金飾挺貴的，要不別買了……」陳峰小聲說。
「你懂什麼？」劉梅立刻反駁，「女人就得戴點金飾才有面子！再說了，我這是給李家留家產，將來還不是你們的？」
李娟也幫腔：「就是，我媽一輩子不容易，買套金飾怎麼了？錢不夠我這裡有。」
陳峰不說話了，他知道李娟的工資也全在劉梅手裡，所謂的「錢不夠她有」，不過是讓他掏錢的藉口。
金店裝修得很豪華，服務員熱情地迎上來。
劉梅直奔櫃檯，拿起一套金鐲子就往手上戴。
「這個多少錢？」劉梅問服務員。
「阿姨，這套是足金的，一共四萬八。」服務員笑著說。
劉梅皺了皺眉：「太細了，顯得沒分量，換套粗點的。」
服務員又拿出一套更粗的，還有配套的項鍊和耳環。
「阿姨，這套是我們的鎮店款，總重一百二十克，現在活動價，只要十二萬。」
劉梅眼睛都直了，戴在手上轉了轉，對著鏡子照了又照。
「就這套了！」劉梅拍板，然後看向陳峰，「結帳。」
陳峰站在原地沒動，臉色發白。
十二萬，他不吃不喝一年半才能攢夠。
「陳峰，你愣著幹什麼？結帳啊！」劉梅催促道，聲音提高了幾分，引來周圍人的目光。
「媽，這太貴了，我們……」
「貴什麼貴？」劉梅打斷他，「你娶我女兒的時候，沒車沒房沒彩禮，讓你買套金飾還捨不得？」
周圍的人開始竊竊私語，看向陳峰的眼神帶著鄙夷。
「我看他就是不想給你買，媽，這種男人你還留著幹什麼？」李濤不知什麼時候也來了，應該是劉梅打電話叫他來的。
李娟站在旁邊，臉上有些掛不住，拉了拉陳峰的胳膊：「陳峰，你就買了吧，別讓我媽生氣。」
「我沒錢。」陳峰的聲音有些沙啞。
他的工資全上交了，手裡根本沒這麼多錢。
「沒錢？」劉梅冷笑一聲，「你上個月不是發了年終獎嗎？三萬塊，我還沒要你的，正好拿來買這個！不夠的部分，你自己想辦法！」
陳峰的年終獎確實有三萬，他本來想存起來，給鄉下的奶奶治病，結果還是被劉梅知道了。
「那是給我奶奶治病的錢！」陳峰急了，聲音也大了起來。
「你奶奶？」劉梅撇了撇嘴，「一個鄉下老太太，有什麼好治的？死了就死了唄！我女兒跟著你沒享過福，買套金飾怎麼了？」
這句話像一把刀子，扎進陳峰的心裡。
他父母走得早，是奶奶把他拉扯大的，奶奶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。
「你再說一遍！」陳峰攥緊了拳頭，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。
「我說錯了嗎？」劉梅毫不示弱，「一個鄉下老太太，花那麼多錢治病有什麼用？不如給我買金飾，還能傳家！」
李濤也在旁邊起鬨：「就是，陳峰，你別不知好歹，我媽能看得上這套金飾，是給你面子！」
周圍的人議論得更厲害了，有人說陳峰小氣，有人說劉梅不講理，但更多的人是看著陳峰的笑話。
李娟拉著陳峰的手，帶著哭腔說：「陳峰，你別鬧了，我媽也是為了我們好，大不了我再跟我媽商量商量，買套便宜點的行不行？」
看著李娟委屈的樣子，陳峰的心又軟了。
他知道李娟夾在中間也不容易，雖然平時對他的委屈視而不見，但至少沒有像劉梅和李濤那樣過分。
「好，我買。」陳峰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心裡的怒火，「但我手裡只有三萬塊，剩下的九萬，我得去借。」
劉梅臉上立刻露出笑容：「這才對嘛！年輕人，多借點錢算什麼，以後慢慢還就是了。」
服務員見狀，趕緊拿出POS機：「先生，那我們先刷三萬定金？」
陳峰剛要掏出銀行卡，突然靈機一動。
他看著劉梅手上的金飾，笑了笑說：「媽，這套款式好像有點老氣，你再挑挑，看看有沒有更年輕點的。我去看看車門鎖好了沒，剛才好像沒鎖緊。」
劉梅愣了一下，隨即擺擺手：「不用看，讓服務員看著就行，你趕緊結帳。」
武巧輝 • 64K次觀看
燕晶伊 • 80K次觀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