廚房裡的抽油煙機還在嗡嗡作響。
張婷手裡攥著抹布，正擦著剛洗完的碗，水漬順著指縫往下滴。
客廳里傳來婆婆劉梅的大嗓門，跟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些什麼，語氣里滿是藏不住的歡喜。
「可不是嘛！麗麗那孩子有福氣，男方家條件好著呢！」
張婷手上的動作頓了頓，不用想也知道，婆婆說的是小姑子郭麗處對象的事。
這事兒家裡已經念叨快一個月了。
郭麗比張婷小五歲，從小被劉梅捧在手心長大，性子嬌縱又任性。
之前處過幾個對象，不是嫌人家沒錢，就是嫌人家不夠體貼，最後都黃了。
這次這個聽說家裡開了個小工廠，條件確實不錯，劉梅幾乎是立馬就點頭同意了。
抽油煙機停了，客廳里的聲音更清晰了。
「彩禮？男方家說了，按咱們這兒的規矩來，給十萬！」劉梅的聲音拔高了些，帶著一絲得意。
張婷把碗放進消毒櫃，擦乾手走出廚房。
剛走到客廳門口，就看見劉梅掛了電話，轉頭看向她，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來，換成了平時那種淡淡的審視。
「婷婷，你過來一下。」
張婷心裡咯噔一下，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她走過去，在沙發邊的小凳子上坐下，輕聲問：「媽，怎麼了？」
劉梅往沙發上一靠，雙手抱在胸前，開門見山：「麗麗要結婚了，彩禮男方給十萬，不夠。」
張婷愣了愣，沒明白婆婆的意思：「不夠的話，咱們家再添點？」
她知道婆家條件一般，老公郭強是個普通的上班族，一個月工資也就八千多，平時家裡開銷大部分都是張婷的工資在貼補。
劉梅哼了一聲，眼神掃過張婷：「咱們家添？咱們家哪有閒錢？你跟郭強結婚這幾年，攢了不少吧？」
張婷的心沉了下去，勉強擠出一絲笑：「媽，我們倆平時開銷也大，沒攢下多少。」
「沒攢下多少也得拿！」劉梅的語氣硬了起來，「麗麗是郭強的妹妹，你作為嫂子，能看著她結婚寒酸嗎？」
張婷捏了捏手心，耐著性子說：「我不是那個意思，只是我們確實沒那麼多錢。要不，我跟郭強商量一下，看看能湊個兩三萬出來？」
「兩三萬？」劉梅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，嗤笑一聲，「張婷，你打發要飯的呢？」
她身子往前傾了傾，眼神銳利：「男方家雖然給了十萬，但咱們這邊陪嫁不能少，不然麗麗過去會被人看不起。我算過了，再加上辦酒席的錢，至少還得二十八萬。」
張婷瞪大了眼睛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：「二十八萬？媽，這太多了，我們拿不出來啊！」
「拿不出來也得拿！」劉梅拍了下沙發扶手，聲音陡然提高，「你是郭家的媳婦，麗麗是你小姑子，她結婚你出錢天經地義！這錢你要是不拿，就是不孝！」
「不孝」兩個字像重錘一樣砸在張婷心上。
她嫁給郭強三年，三年來，她對公婆孝順有加。
劉梅有高血壓，她每天早上都會把降壓藥準備好；公公郭建國喜歡喝酒，她每次回娘家都會帶兩瓶好酒回來；家裡的家務，她幾乎全包了，從來沒讓劉梅伸過手。
可就算這樣，在婆婆眼裡，她還是個「外人」，稍微不順心就用「不孝」來指責她。
「媽，這不是孝不孝的問題，是我們真的沒那麼多錢。」張婷的聲音有些發顫，不是害怕，是委屈。
「沒那麼多錢？」劉梅冷笑一聲，起身走進張婷和郭強的臥室，沒一會兒拿著一張銀行卡出來，「這張卡里不是錢？我上次聽郭強說，你這張卡上有不少定期。」
那是張婷的婚前存款，是她工作幾年攢下來的，也是她的底氣。
張婷連忙站起來，想去拿銀行卡：「媽，這是我的婚前存款，不能動！」
劉梅把銀行卡往身後一藏，眼神兇狠：「婚前存款怎麼了？嫁進我們郭家，你的錢就是我們郭家的錢！麗麗結婚這麼大的事，你不出錢誰出錢？」
「那是我的錢，我有權決定怎麼花！」張婷也來了脾氣，聲音提高了些。
「反了你了！」劉梅氣得臉都紅了，抬手就要打張婷。
「媽！」門口傳來郭強的聲音，他剛下班回來，正好看見這一幕，連忙衝過來攔住劉梅。
郭強把張婷拉到自己身後，對著劉梅說：「媽，您這是幹什麼呢？有話好好說啊！」
劉梅見郭強回來了，像是找到了靠山，立馬開始哭訴：「郭強啊，你看看你媳婦！麗麗要結婚，讓她拿點錢出來，她就不樂意了，還跟我頂嘴！這要是傳出去，別人還以為我們郭家欺負她呢！」
郭強皺了皺眉，轉頭看向張婷：「婷婷，到底怎麼回事？」
張婷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，最後紅著眼眶說：「郭強，那是我的婚前存款，我不能動。而且二十八萬，我們真的拿不出來。」
郭強皺著眉，看向劉梅：「媽，婷婷說得對，二十八萬太多了，我們拿不出來。麗麗結婚，我們意思意思就行了，沒必要拿那麼多錢。」
「意思意思？」劉梅瞪著郭強，「你妹妹結婚，你就『意思意思』？郭強，你還是不是男人？連自己的妹妹都不幫襯！我告訴你，這錢必須拿！不然麗麗就別想結婚了！」
說完，劉梅往地上一坐，拍著大腿嚎啕大哭：「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！養了個兒子不孝順，娶了個媳婦也不孝順！麗麗啊，你命也苦啊，哥哥嫂子不幫你，你以後可怎麼辦啊！」
郭強被劉梅哭得頭都大了，他最受不了劉梅這樣。
他轉頭對張婷說：「婷婷，要不……我們就拿點錢出來？麗麗結婚是大事，不能讓她受委屈。」
張婷不敢相信地看著郭強：「郭強，你怎麼也這麼說？那是我的婚前存款，是我辛辛苦苦攢下來的！」
「我知道是你的存款，」郭強皺著眉，語氣帶著一絲懇求，「但媽都這樣了，我們總不能真的看著麗麗結不了婚吧？先拿出來應急，以後我們再攢就是了。」
張婷的心徹底涼了。
她以為郭強會站在她這邊，沒想到他還是跟婆婆一樣，只想著他的妹妹，根本不顧及她的感受。
「應急？」張婷笑了，笑得有些淒涼，「這是應急嗎？這是填無底洞！郭麗結婚，憑什麼要花我的婚前存款？」
「張婷！」郭強的語氣也重了些，「你怎麼說話呢？麗麗是我妹妹，不是外人！」
「在你們眼裡，我才是外人吧！」張婷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，轉身跑進了臥室，關上了門。
門外，劉梅還在哭嚎，郭強在一旁勸著，偶爾傳來幾句指責張婷的話。
張婷靠在門後，眼淚無聲地滑落。
她想起結婚前，郭強對她的承諾：「婷婷，嫁給我吧，我會一輩子對你好，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。」
那時候的誓言有多美好，現在就有多諷刺。
一夜無眠。
第二天早上，張婷頂著黑眼圈走出臥室。
客廳里，劉梅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，郭強在廚房做早餐。
見張婷出來，劉梅連眼皮都沒抬一下，語氣冰冷：「醒了？醒了就趕緊去把衣服洗了，昨天的衣服堆了一陽台。」
張婷沒說話，走到陽台，看著堆得像小山一樣的衣服，心裡的委屈又涌了上來。
這些衣服，大部分是劉梅和郭麗的，她自己的衣服只有寥寥幾件。
以前，她覺得一家人沒必要計較那麼多，多干點活也沒什麼。
可現在她才明白，她的付出，在婆婆和小姑子眼裡，根本一文不值。
她拿起洗衣盆，剛要往裡面放衣服，就聽見郭強喊她：「婷婷，過來吃早餐。」
張婷走進廚房，看見餐桌上擺著粥、包子和雞蛋。
郭強給她盛了一碗粥，推到她面前，語氣帶著一絲歉意：「婷婷，昨天的事對不起，我媽也是太著急了。麗麗結婚，我們多少拿點錢出來，好不好？」
張婷看著碗里的粥，沒胃口：「郭強，不是我不願意拿，是我真的不能動那筆婚前存款。那是我爸媽留給我應急的錢，萬一以後有什麼事，我們連一點底氣都沒有。」
「我知道，」郭強嘆了口氣，「但我媽那邊，我實在沒辦法。要不，我們先拿五萬出來？就當是我們給麗麗的嫁妝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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