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色的喜字貼滿了客廳的每一面牆。
音響里循環播放著喜慶的歌曲，震得人耳朵嗡嗡響。
張偉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，胸前別著新郎的禮花，臉上掛著僵硬的笑。
剛送走一波敬酒的親友，他終於能歇口氣，靠在走廊的牆壁上。
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，是記帳的表弟發來的隨禮清單，其中一行讓他瞳孔驟縮。
張婷，2000元。
張婷，他的親妹妹。
張偉捏著手機的指節泛白，指尖冰涼。
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三年前，張婷結婚時的場景。
那時候的婚禮排場，比他現在的還要大。
作為唯一的哥哥，他當著所有親友的面，把一個裝著5萬現金的紅包塞到了張婷手裡，聲音洪亮：「哥沒別的本事，祝你和郭強往後日子紅紅火火！」
當時張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，抱著他的胳膊撒嬌：「哥，你真好！等你結婚的時候，我肯定給你包個更大的！」
周圍的親友紛紛起鬨，說張偉疼妹妹，說張婷有福氣。
他那時候心裡甜滋滋的，覺得妹妹一輩子就結一次婚，自己多拿點錢是應該的。
可現在，他結婚了，妹妹的「更大的紅包」，變成了2000塊。
「偉哥，發什麼呆呢？該去給爸媽敬酒了。」妻子李娟走了過來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李娟穿著潔白的婚紗，臉上帶著幸福的紅暈，看他的眼神里滿是關切。
張偉深吸一口氣，把手機揣回口袋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：「沒事，剛才想點事。走，給爸媽敬酒去。」
敬酒的時候，張婷就站在母親身邊，穿著一身粉色的伴娘服，湊過來笑著說：「哥，嫂子，祝你們新婚快樂！紅包雖然不多，但也是我的心意哈。」
張偉端著酒杯的手頓了頓，沒說話，只是朝她舉了舉杯，仰頭喝乾了杯中的酒。
酒是烈的，順著喉嚨滑下去，卻暖不了他冰涼的心。
母親似乎看出了什麼，拉了拉張偉的衣角，遞了個眼神，示意他別在婚禮上鬧僵。
他只好壓下心頭的不適，繼續陪著笑臉，接待一波又一波的賓客。
婚禮忙到晚上十點多才結束。
送走最後一批客人，張偉和李娟回到新房，累得直接癱坐在沙發上。
李娟揉著酸痛的腰，猶豫了半天，還是開口了：「老公，我不是想挑事，就是……張婷那隨禮，是不是有點太少了？」
張偉靠在沙發上，閉著眼睛，聲音疲憊：「我知道。」
「三年前她結婚，你給了5萬，這差距也太大了。就算她現在條件一般，也不至於只給2000吧？」李娟的語氣裡帶著不解和委屈。
她不是在乎那點錢，而是覺得這份親情被輕視了。
張偉睜開眼，看著天花板，腦海里翻湧起從小到大和張婷的點點滴滴。
他比張婷大五歲，從小就被爸媽教育，要讓著妹妹，照顧妹妹。
小時候家裡條件不好，爸媽買了一塊肉，他從來都是把肥的部分挑到自己碗里，把瘦的留給張婷。
張婷上小學，他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時起床，送她去學校，放學再去接她。
有一次下雨，他背著張婷走在泥濘的小路上，腳下一滑，兩個人都摔在了泥里。他第一反應不是顧自己，而是爬起來問張婷有沒有摔疼。
初中的時候，張婷被班裡的男生欺負，哭著跑回家。他二話不說，跑到學校找到那個男生，雖然自己也打不過人家，被打得鼻青臉腫，但還是硬氣地讓對方給張婷道歉。
那時候張婷抱著他哭，說：「哥，你真好，以後我一定好好報答你。」
他那時候笑著摸了摸她的頭，說：「傻丫頭，哥照顧你是應該的。」
高中畢業後，他沒考上大學，就出去打工了。
在工地上搬過磚，在餐館端過盤子，在工廠流水線上熬過夜。
掙來的錢，除了留一點自己吃飯的，其餘的全寄回了家，大部分都給了張婷當學費和生活費。
張婷考上大學的時候，他特意請了假回家，給她買了新的手機和電腦，還塞給她5000塊錢，讓她在學校吃好點，別委屈自己。
那時候他在工地一天掙200塊，5000塊是他整整25天的工資，每天累得倒頭就睡，手上全是老繭。
張婷大學畢業，找工作不順利，在家哭了好幾天。
他託了好多關係，花了不少錢，才給她在一家不錯的公司找了個行政的崗位。
上班第一天，他親自送她去公司，給她買了早餐，叮囑她好好上班，和同事搞好關係。
張婷那時候抱著他的胳膊，笑得很甜：「哥，有你在，我什麼都不怕。」
他那時候覺得，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。
後來張婷認識了郭強，兩人處了半年就決定結婚。
郭強家條件一般，彩禮只給了6萬。
張婷不滿意，在家又哭又鬧，說同學結婚彩禮都是十幾萬，自己太委屈了。
爸媽勸她，她不聽。
最後還是張偉站出來，說：「彩禮少點就少點，只要郭強對你好就行。哥這裡有積蓄，給你補5萬，算哥的心意。」
那5萬，是他打工十幾年攢下的大部分積蓄，本來是打算用來付首付買房的。
張婷一聽，立刻破涕為笑，抱著他說：「哥，你真是我的親哥！等你結婚，我肯定給你包個大紅包，比你給我的還大！」
他那時候笑著說：「哥不要你的大紅包，只要你過得好就行。」
可他怎麼也沒想到，自己結婚的時候，張婷只給了2000塊。
「老公，別想了，可能張婷有自己的難處吧。」李娟見他臉色不好，輕聲安慰道。
張偉搖了搖頭，他太了解張婷了。
張婷結婚這三年，郭強的生意做得不錯，買了車，換了大房子，日子過得比他還滋潤。
怎麼可能拿不出更多的錢隨禮？
說白了，就是覺得他這個哥哥好欺負，覺得他的付出是理所當然的。
「我沒事，先休息吧，今天太累了。」張偉站起身，走進了臥室。
躺在床上，他翻來覆去睡不著。
手機響了，是張婷發來的微信。
「哥，今天婚禮辦得真不錯，嫂子也很漂亮。對了，我今天隨的禮雖然不多，但也是我的心意，你可別嫌少啊。」
張偉看著這條消息，心裡更堵了。
他還沒回復，張婷的消息又發了過來。
「哥，我跟你說個事。我最近看中了一個包，要一萬多，郭強不肯給我買，你能不能先借我點錢啊？等我發了工資就還你。」
張偉看著螢幕，氣得笑了。
自己剛結婚，她不說關心一下，反而第一時間過來借錢買包？
他想起李娟剛才委屈的眼神，想起自己這些年的付出，手指在螢幕上敲了又刪，最後只回復了兩個字：「沒有。」
發完消息，他就把手機調成了靜音，蒙頭睡了過去。
第二天早上，他是被母親的電話吵醒的。
「張偉！你昨天怎麼回事？婷婷跟我說你凶她了？」母親的聲音帶著怒氣。
張偉揉了揉眼睛，疑惑地問：「我什麼時候凶她了？」
「婷婷說她跟你借錢買包，你就回復了兩個字『沒有』，語氣特別差。」母親的聲音越來越大，「婷婷是你妹妹，借點錢怎麼了？你至於那么小氣嗎？」
張偉坐起身，心裡的火氣也上來了：「媽，我不是小氣。我剛結婚，手頭也緊，而且她買包要一萬多，我哪有那麼多錢借她？」
「你手頭緊？你一個月掙好幾千，還能手頭緊？婷婷日子過得不容易，你當哥哥的多幫襯她點怎麼了？」母親不依不饒。
「她日子不容易？她住的房子比我的大，開的車比我的好，怎麼就不容易了？」張偉忍不住反駁。
「那是婷婷有本事，找了個好老公。你是她哥哥，她過得好你應該高興，怎麼還嫉妒起來了？」母親的話像一根刺，扎進了張偉的心裡。
「我沒有嫉妒她，我只是覺得她太自私了！」張偉的聲音也提高了，「三年前她結婚，我給了她5萬，我結婚她只給2000，現在還反過來跟我借錢買包，這合理嗎？」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，然後母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：「隨禮那點事你還記著？你是哥哥，讓著妹妹不是應該的嗎？婷婷說了，她那時候剛結婚，手頭緊，現在條件好了，以後會補你的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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