觀星台只在晚上接客,我懷著一整天喜悅的心情等待晚上的到來。
臨出門前,舍友笑眯眯地調笑。
白霧音一臉嚴肅:「原諒他了?」
我噙著笑:「嗯嗯。」
她微嘆口氣:「不中用。」
後來霧音哭著對我說,如果那天她攔著我就好了。
人啊,都是發生了設想結果的可能性。
在一切都沒發生前,一切都是美好的。
正如我那天懷揣著萌動的少女心,去與自己的心上人約會。
20.
江淮過來學校接我,青年纖長的身姿在傍晚夕陽的光輝下顯得挺拔。
過往的女孩子駐足偷偷拍下照片。
我加快腳步向他走去,偷偷展示自己的占有欲。
「好看嗎?」
「好看。」
遲來的羞澀漫上臉頰,我紅了臉。
一路上氣氛流動,帶著不知名的曖昧因子,我的心臟跳得飛快。
到了觀星台時天色已經暗下來,與在城市裡看到的星星很不一樣,這裡的視野是開闊的,抬頭望,滿目星辰。
江淮與我並行走著,低聲詢問我:「要用天文望遠鏡看嗎?」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今晚的江淮格外溫柔。
等走到會台裡面,江淮幫我調試參數值。
「試試看。」調好後他把位置讓出來。
用專業設備看到的星星與肉眼看到的天差地別,我興奮抬頭:「江淮,我看到了!」
我這才發現,原來我們間的距離那麼近,甚至可以感受到背後他寬闊的胸膛傳來的溫度。
我咽了咽口水,氣氛正好。
「嗡嗡——」
是手機震動聲,江淮掏出手機,我眼尖,瞥見了備註,「黃溪和」。
我心慌,著急地抓住他的手臂:「江淮,我——」
他把我的手拿下來:「等等,溪和這時候打電話過來應該有什麼急事。」
然後就向一旁空曠的地方走去。
一兩分鐘的交談後,他疾步走過來,語氣著急:「席琦,實驗數據……」
「你要離開是嗎?」
江淮一愣:「對的,你在旅舍等我,我很快回來。」
「如果我說,我不想讓你離開呢?
「是因為黃溪和重要,還是實驗數據?我在你心裡就那麼不重要嗎?」
委屈,不甘,煩躁,各種各樣的情緒交雜著,是他說陪我的,也是他說離開。
我不明白,明明我是他女朋友,但被放開的永遠是我。
我也不想理什麼實驗數據,我只是想讓他證明一下,我是更重要的那個。
江淮許是沒料到我會這麼說,在他面前,我素來是聽話的,尤其是大學之後。
他說:「席琦,你先別鬧。等我回來。」
我看著他走出觀星台,消失在我的視線里。
正如那麼多年來,他在前面走,而我怎麼追都追不上。
21.
我自嘲,本以為我與江淮會在這裡發生什麼,卻被獨自拋下了。
疲憊驟然湧上心頭,也沒有看星星的興致,提步向食宿走去。
夜色是犯罪者最好的隱身衣,沒注意到一個男人默默尾隨我。
在一個轉角處,一個高大的男人捂住我的嘴,搶奪我手上的包。
我驚慌失措,大腦瞬間空白。
反應過來後,強烈的求生欲促使我奮力掙扎。
男人氣急敗壞,罵出句「臭婆娘」,然後用力把我推開。
天旋地轉間我察覺到腳下踩空,重心失衡,滾下一旁的山溝。
身體被石子、樹枝刮傷,頭部撞到一個樹幹上。
頭暈目眩中,我感受到腳踝被某巨物砸中,劇烈的疼痛迫使我陷入昏迷。
——
我再次醒來時,目光所及是白花花的一片。
「醒了醒了,琦琦醒了!」
我聽到母親的聲音,掙扎想起來,可很快,我就察覺到不對勁。
除了腳踝處刺骨的疼痛外,使不上勁。
剎那間的慌張讓我發抖:「媽、爸,我的腿怎麼樣了……」
他們一愣,我察覺他們想隱瞞真相:「不要騙我,求你們,求求你們。」
媽媽摟住我:「琦琦、琦琦,別怕,爸爸媽媽會帶你去找最好的醫生,會好的,一切都會好的。」
我本已經得到了舞團的邀約,很快可以加入他們。
同學老師都說我有很光明的人生。
可是為什麼,一夜之間,全都沒了。
那日我哭得撕心裂肺,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們。
「我不甘心。
「我好恨江淮。」
22.
哭得久了,也就疲憊了,加之我身體本就處於脆弱階段,很快睡著。
據我母親說,江淮那日來了。
還有江叔叔和陳姨。
爸爸那日把江淮按在走廊,給了他一拳又一拳,問他怎麼照顧我的。
江叔叔和陳姨沉默地站在一旁,不出聲,也不攔著。
最後是媽媽看不下去才硬生生攔住爸爸。
媽媽心疼地摩挲著我的臉,她眼睛裡是沒休息好的疲憊,更多的也是後悔。
媽媽是從來不哭的,她有個很好的出身,有疼愛她的丈夫,她素來像個公主。
可是現在,我看到她噙著淚說:「對不起,是爸爸媽媽的錯。
「我們說讓他好好照顧你,沒想到讓你受了那麼大的委屈。
「是爸爸媽媽的錯。」
我環住她纖細的腰身,靠在她肩膀上。
「不,是我的錯。」
其實早有端倪的。
小時候他不曾把我放在心上,在一起後總是我在找他。
大學兩年,他主動約我的次數屈手可指。
有好多好多次我都想問他是不是不愛我。
答應我是不是只是因為兩家父母的關係。
可是我沒有勇氣,想到要鬆手,我就窒息得難受。
是我的錯,是我作繭自縛。
在最開始醒來的幾天,我都沒見到江淮。
我猜是父親攔住了。
陳姨和江叔來看過我,對我說「對不起」。
他們沒讓我原諒江淮,而我也不想把對江淮的恨意轉嫁到他們身上。
不知不覺中,所有人都刻意把江淮與我隔離開來。
我還是會想起他,想起很久以前,他對我說:「我想要的都得償所願。」
我想要的很簡單,有自己的舞蹈事業,有江淮。
如今我什麼都得不到。
23.
「琦琦,醒醒,醒醒。」
媽媽的呼喚聲把我叫醒,我矇矓地看向她:「怎麼了?」
媽媽小心扶我起來,給我遞了杯水。
「你夢到什麼了?」她心疼地碰了下我的臉,「睡著了,一直在哭。」
哭?
我用手摸了摸臉,碰到了水漬。
是淚水啊。
我對媽媽說:「不知道,醒來就忘了。」
不能說,媽媽已經很難過了。
我看了下時鐘,已經是十一點。
距離江淮離開已經過了三個小時。
我不禁想,原來我和江淮所經歷的一切,短短几個小時就可以概括完。
門外傳來敲門聲,是警察。
媽媽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,我拍拍她的手安撫她。
進來的兩個警察我已經見過,前幾天他們過來詢問過我案件細節。
余光中我瞥見他們拎著個包,是我出事當天背的。
他們按流程出示證件,隨後將包遞給我。
「女士,嫌疑人已經抓捕歸案。」
媽媽接過來給我,我翻找了下後發現,裡面值錢的東西只有一部手機。
警察解釋:「錢被嫌疑人拿去還債了,手機被他變賣過,格式化了。」
他們猶豫下,又說:「嫌疑人家屬想見你。」
後來我沒答應。
從警察的敘述里得知那個搶劫我的人是個賭徒,被人追債。
見我的穿著打扮不菲,一時起了歹心,沒料到我反抗激烈,爭執中失足跌落山溝,陷入昏迷。
他家屬想見我,無非是求情。
可那又怎麼樣,我因此腳踝受傷,醫生告訴我可能再也跳不了舞。
我本可以有很光明的未來。
我本可以。
24.
我近幾日恢復得不錯,陸陸續續有人拜訪。
母親有事回家了一趟,請了個護工照顧我,更準確地說監督我自己嘗試站立。
江淮每天都來,雷打不動。
護工不知情,再次在門口遇到江淮,打趣道:「又來照顧女朋友啊。」
江淮沒否認,慌張向我看過來。
外面隱隱約約有小孩嬉笑的聲音。
我轉頭望向窗外,前幾天是雨天,今日難得放晴。
如果江淮不來,今天本該有個好心情。
「席琦……
「你想幹什麼呢。」眼前男人的模樣與我出事前相比邋遢不少。
他以前的穿衣打扮向來是乾淨整潔的,這是做樣子給我看?
看他有多愧疚,看他展示自己多麼在乎我?
可是我怎麼會再信,要不是他把我丟下,我又怎麼會被人搶劫,又怎麼會摔下山溝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