體檢報告上那個鮮紅的箭頭像一把刀,直直地刺向陳天明的心臟。
"陳先生,您的情況需要立即住院觀察。"醫生的聲音很輕,但每個字都重如千鈞。
陳天明握著報告的手微微發抖,上面密密麻麻的醫學術語他看不懂,但那些超標的數值刺得眼睛生疼。六十二歲的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陰影如此真切地籠罩在頭頂。
"住院...要多久?"他的聲音有些沙啞。
"至少半個月,具體要看恢復情況。"
陳天明點點頭,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兒子陳宇軒。孩子工作忙,但這種時候應該會請假照顧自己的,畢竟自己每個月給他一萬二的生活費,這份父愛從未間斷過。
回到家,他小心翼翼地撥通了兒子的電話。
"爸,怎麼了?"陳宇軒的聲音聽起來很匆忙,背景里還有汽車引擎的轟鳴聲。
"宇軒,爸爸要住院了,檢查出了點問題..."
"嚴重嗎?哪個醫院?我這邊有個重要的客戶會議,可能..."
"市中心醫院,明天上午就要住院。"陳天明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。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,"爸,我儘量抽時間過去看您。您先住著,有什麼事打電話。"
掛斷電話後,陳天明望著空蕩蕩的房子,心裡湧起一陣說不清的孤獨感。妻子去世三年了,現在連最後的依靠都顯得那麼遙遠。
01
住院的頭兩天,陳天明的眼睛總是不由自主地望向病房門口。
他住的是單人病房,條件很好,但安靜得讓人心慌。每當聽到走廊里的腳步聲,他都會下意識地整理一下病號服,以為是兒子來了。
"陳大爺,您兒子還沒來看您啊?"隔壁床的病友老王笑著問道。老王比他小五歲,但兒女輪流值班,病房裡總是熱熱鬧鬧的。
"來過了,工作忙。"陳天明撒了個善意的謊言,聲音有些不自然。
其實陳宇軒確實來過,就在第一天晚上,匆匆忙忙地待了不到半小時。他坐在床邊刷手機,時不時地看錶,說話也心不在焉。
"爸,您這裡有護工嗎?要不要我找一個?"
"不用,我能照顧自己。"
"那就好。醫生說什麼時候能出院?"
"還不確定,要看恢復情況。"
陳宇軒點點頭,又看了看錶,"爸,我明天還有個重要的項目要跟進,可能來不了了。您有什麼事就打電話。"
說完這句話,他就匆匆離開了。陳天明看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口,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。
夜深人靜的時候,陳天明躺在病床上回想著這些年。自從兒媳婦懷孕開始,他就每月給小兩口一萬二的生活費,從未間斷過。後來孫子沒保住,但這筆錢他依然在給,想著年輕人壓力大,多少能幫一點是一點。
可是現在,他真的需要兒子的時候,換來的卻是這樣的匆忙和敷衍。
病房裡的氧氣有些稀薄,陳天明感到呼吸有些困難,不知道是病情使然,還是心情使然。
第三天上午,他終於忍不住給兒子打了個電話。
"宇軒,爸爸想你了,你什麼時候有空來看看?"
"這幾天真的太忙了,爸。項目進入關鍵期,我脫不開身。您好好養病,等我忙完這陣子就去看您。"
陳天明握著電話,想說的話都堵在喉嚨里。最終,他只是輕聲說道:"好吧,你忙你的。"
掛斷電話後,他發現自己的眼角濕潤了。六十二歲的老人,在這個安靜的病房裡,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孤立無援。
護士進來量血壓的時候,看到陳天明紅著眼眶,關切地問:"陳大爺,您哪裡不舒服嗎?"
"沒事,就是有點想家。"陳天明勉強笑了笑。
"您家裡人呢?怎麼都沒來看您?"
陳天明沉默了很久,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:"他們都很忙。"
護士嘆了口氣,沒再說什麼。她見過太多這樣的老人,明明有兒有女,卻在最需要陪伴的時候孤獨地面對疾病。
那天晚上,陳天明做了一個夢。夢裡妻子還活著,正在廚房裡忙活著給他煮粥。她回頭看著他,眼神溫柔得像春天的陽光。
"天明,你怎麼哭了?"
陳天明摸了摸臉頰,發現真的有淚水滑落。醒來後,枕頭已經濕了一大片。
02
住院的第一周,陳天明還抱著一絲希望。
他每天都會給兒子發微信,彙報自己的病情和治療進展。消息發出去很快就顯示已讀,但回復總是簡短得讓人心寒。
"知道了,您好好休息。"
"記得按時吃藥。"
"有事打電話。"
就這樣,沒有更多的關心,沒有噓寒問暖,更沒有出現在病房門口的身影。
第八天的時候,隔壁床換了個新病友,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,做膽囊手術。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輪流陪護,病房裡總是充滿歡聲笑語。
"爸,今天想吃什麼?我去給您買。"女兒貼心地問道。
"不用特意買,家裡做的就行。"
"怎麼能一樣呢?您生病了,當然要吃好一點。"兒子在一旁附和著。
陳天明假裝在看手機,其實一直在聽著這些對話。每一句話都像針一樣扎在他心上。
"大爺,您兒子工作真忙啊,這麼多天都沒見到。"新病友的妻子好心地說道。
"是啊,現在年輕人壓力大。"陳天明只能這樣回答。
其實他心裡很清楚,再忙的工作也有下班的時候,再重要的客戶也有周末。半個月的時間,哪怕每天來半小時,也是對父親最基本的關懷。
但是沒有,什麼都沒有。
第九天晚上,陳天明終於忍不住了。他撥通了兒子的電話,這次他想說得直接一點。
"宇軒,爸爸很想你,你能不能抽時間來陪陪我?哪怕半小時也好。"
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,"爸,我真的很忙。這個項目關係到我今年的業績,我不能出任何差錯。等我忙完這陣子,一定好好陪您。"
"那...那你什麼時候能忙完?"陳天明的聲音帶著一絲祈求。
"快了,再有一周左右吧。您再堅持堅持,我保證忙完就去看您。"
一周?陳天明握著電話的手在發抖。一周後他可能都出院了,那時候兒子的陪伴還有什麼意義?
"好吧,你忙吧。"他無力地說道。
掛斷電話後,陳天明盯著天花板發了很久的呆。他想起妻子生病的時候,自己是怎麼日夜不離地守在床邊的。那時候工作同樣重要,但在親人面前,一切都可以讓路。
可是現在,他得到的回應卻是"再等一周"。
那天夜裡,陳天明失眠了。他聽著走廊里護士的腳步聲,看著窗外路燈灑下的昏暗光線,心裡一遍遍地問自己:是不是自己對兒子太好了,反而讓他覺得父愛是理所當然的?
第十天上午,醫生來查房的時候說:"陳先生,您的恢復情況不太理想。按理說這個階段應該有明顯好轉,但您的各項指標都沒什麼變化。"
"是藥物的問題嗎?"陳天明問道。
"藥物沒問題。主要是您的情緒狀態不好,這對康復很不利。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?"
陳天明苦笑了一下,"沒什麼,就是有點想家。"
醫生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空蕩蕩的病房,似乎明白了什麼,"陳先生,保持好心情對康復很重要。有什麼困難可以和護士說,我們儘量幫您解決。"
醫生走後,陳天明閉上了眼睛。他知道醫生說得對,自己的心病比身病更嚴重。這種失望和孤獨,比任何藥物都更具殺傷力。
03
住院的第二周,陳天明已經不再期待兒子的到來了。
他開始觀察病房裡的其他人,試圖從別人的溫情中找到一絲安慰。隔壁床的病友已經出院了,新來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,做心臟支架手術。
老太太的三個兒女輪流值班,每天都有人陪伴。大兒子負責和醫生溝通病情,二女兒負責照顧飲食起居,小兒子負責晚上陪床。分工明確,照顧得無微不至。
"媽,今天感覺怎麼樣?有沒有胸悶?"大兒子每天都會仔細詢問。
"媽,這是我給您燉的雞湯,趁熱喝。"二女兒端著保溫盒,滿臉笑容。
"媽,您先睡,我就在這裡,有事叫我。"小兒子在陪護椅上鋪好被子,準備過夜。
陳天明看著這一幕幕,心裡五味雜陳。同樣是生病住院,同樣是做父母的,為什麼待遇會相差這麼大?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