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爸，媽，建業，」我深吸一口氣，看著他們，「這麼多年，是我這個做兒子、做哥哥的沒做好。我總覺得，長兄如父，我得照顧弟弟，得孝順父母。我把這份責任，轉嫁到了曉靜身上，還覺得理所當然。我錯了。」
「曉靜不是我們家的保姆，她是我的妻子，是這個家的女主人。她為這個家付出的，遠比我們想像的要多。而我們，包括我，都把她的付出當成了習慣，當成了應該。」
「從今往後，」我頓了頓，一字一句地說，「我們家，要立個新規矩。」
「第一，年夜飯，以後各家吃各家的。如果想聚，那就去飯店，費用我來出。」
「第二，建業，你也是當家立業的人了，有自己的小家庭。以後，不要再事事都依賴我們。你和王莉要學會自己承擔責任。我們是兄弟，你真有難處，我肯定會幫。但幫忙，不等於無限度地包攬。」
「第三，爸，媽。曉靜是你們的兒媳婦，但她首先是個人，她也會累，也需要關心。我希望你們以後能多心疼心疼她，而不是一味地要求她。」
「這些話，我不僅是說給你們聽，更是說給我自己聽。如果曉靜這次能回來，我會用我的後半輩子，去彌補我對她的虧欠。如果她不回來……」
我的聲音哽咽了，說不下去。
「這個家，也就散了。」
我說完，現場一片死寂。
我爸沉默了很久，最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：「建軍，是爸……是我們錯了。你去找曉靜吧，把她找回來。跟她說，我們都對不起她。」
我媽也紅了眼圈，抹著眼淚說：「是啊，快去找她回來吧。以後，我們再也不讓她受委...受那份累了。」
建業低著頭，聲音悶悶的：「哥，對不起。是我太不懂事了。」
得到他們的理解，我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。但這還不夠，最重要的是，要找回曉靜。
就在我準備離開時，我的手機響了。
是一個陌生的號碼。
我心裡一緊，趕緊接了起來。
「喂？」
「……是我。」
電話那頭，傳來一個思夜想、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。
是曉靜。
我的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：「曉靜！你在哪兒？你還好嗎？」
「我沒事。」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，但很平靜，「我在我們大學城附近那家『老地方』麵館。你……能來一下嗎？」
「能！能！我馬上到！」我激動得語無倫次。
掛了電話，我幾乎是飛奔著沖向我的車。
「老地方」麵館，是我們大學時最喜歡去的地方。那裡的陽春麵，是曉靜的最愛。我們已經很多年沒去過了。
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麵館。推開門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的她。
她穿著那件駝色大衣，靜靜地坐在那裡，面前放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陽春麵。幾天不見，她好像瘦了些，也憔悴了些，但眼神卻比之前亮了。
我走到她面前，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，最後只叫出了一聲：「曉靜……」
她抬頭看我，沒有說話，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對面的位置。
我坐下來，看著她，不知道該從何說起。
「我看到你的微信了。」她先開了口，聲音很輕，「也……看到了你放在床頭柜上的信。那封信，我沒想讓你看到的。」
「對不起。」我看著她的眼睛，無比真誠地說，「曉靜，對不起。是我混蛋，是我對不起你。那封信，每一個字，都像刀子一樣刻在我心上。謝謝你，讓我知道了自己錯得有多離譜。」
她攪動著碗里的麵條，沉默了一會兒，才說：「我這幾天，一個人去了很多地方。回了趟母校，去了我們第一次看電影的地方。我想了很多。」
「我想起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，你省下半個月的生活費，只為給我買一條我喜歡的裙子。我想起我生陳爍的時候，你守在產房外，急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。我想起……」
她的眼圈紅了，「建軍，我知道你愛我，愛這個家。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，我們之間，被太多『理所當然』的東西給隔開了。」
「是我不好，」我握住她的手，她的手很涼，「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。曉靜，你再給我一次機會，好不好？我們重新開始。從今往後，我來學做飯，我來守護你和我們的家。我跟爸媽和建業都說清楚了，以後，再也不會有那些讓你委屈的事情發生了。」
曉靜看著我，眼淚順著臉頰滑落。她沒有抽回手，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。
她把面前那碗陽春麵，推到我面前：「吃吧，你肯定也餓了。」
我看著那碗清湯白面，上面只飄著幾根翠綠的蔥花，卻覺得，這是我這輩子見過的，最美味的食物。
我拿起筷子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。麵條很燙，我的眼淚也滾燙，一滴一滴地落進碗里，和湯汁混在一起，鹹鹹的，澀澀的，卻也帶著一絲重獲新生的甜。
我知道，這個年，我們過得一塌糊塗。
但我也知道，從這碗陽春麵開始，我和曉靜，我們這個小家，都有了一個全新的、更好的開始。家的意義，不是一桌豐盛的年夜飯，也不是一群人的熱鬧，而是兩個人能夠相互理解，相互扶持，懂得彼此的付出，珍惜彼此的辛勞。
這個道理，我用了十五年，才真正懂得。幸好，還為時不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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