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曉靜，你在哪兒？快回來吧。」
「我知道錯了，你別生氣了，好不好？」
「老婆，我求你了，你回個信息，讓我知道你平安。」
所有的信息，都石沉大海，沒有一絲迴音。
天亮的時候，我頂著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，開始瘋狂地尋找她。
我去了她最好的閨蜜李姐家。李姐開門看到我，眼神複雜，既有同情，也有責備。
「建軍，你來幹什麼？」
「李姐，曉靜在你這兒嗎？」我急切地問。
李姐搖了搖頭：「她沒來我這兒。不過，就算來了，我也不會告訴你。」她頓了頓，嘆了口氣，「建軍，你們夫妻倆的事，我一個外人不該多嘴。但曉靜這些年受的委屈，我看在眼裡。你……你好好反省一下吧。一個女人，不到萬念俱灰，是不會在大年三十晚上離開家的。」
從李姐家出來，我又去了曉靜的娘家。
岳父岳母看到我一個人來拜年，都很驚訝。
「建軍？怎麼就你一個人？曉靜呢？」岳母熱情地招呼我進屋。
我不敢說曉靜離家出走了，只能撒謊說她身體不舒服，在家休息。我旁敲側擊地問他們曉靜有沒有跟他們聯繫，二老都說沒有。
看著他們毫不知情、滿臉慈愛的樣子，我心裡更是愧疚得無以復加。我把他們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女兒，照顧成了什麼樣子？
一整天，我像個無頭蒼蠅一樣，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。我們常去的公園，她喜歡逛的書店，甚至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咖啡館……都沒有她的蹤影。
夜幕降臨，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那個冰冷的家。
推開門，一股飯菜餿掉的酸味撲面而來。是昨天那頓沒吃完的年夜飯，在沒有暖氣的房間裡，已經開始腐壞。
我默默地把那些曾經寄託了曉靜無數心血的菜肴，一樣一樣地倒進垃圾桶。倒掉那盤幾乎沒動的東星斑時，我的手抖了一下。我記得曉靜說過，她自己其實不愛吃魚，嫌刺多，只是因為我爸愛吃，她才每年都變著花樣做。
收拾完殘局，我癱坐在沙發上，絕望地看著這個沒有了女主人的家。
到處都是她的痕跡。玄關處她常穿的拖鞋，沙發上她織的靠墊，陽台上她精心侍弄的花草……這個家，每一寸空間，都充滿了她的氣息，可她卻不在了。
就在我快要被這種絕望吞噬時，我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床頭柜上。
那是曉靜的床頭櫃，最下面的抽屜，平時是鎖著的。我一直以為裡面放的是她的一些私人物品，從沒想過要去打開。
但今天，我鬼使神差地發現，那個抽屜，虛掩著一條縫。
我走過去，輕輕拉開抽屜。
裡面沒有貴重的首飾，也沒有私密的日記，只有一個普普通通的木盒子。
我打開盒子，裡面是一沓厚厚的信紙。
第一頁，是她的字跡，標題是：《寫給建軍，但永遠不會寄出的信》。
我的心猛地一顫，顫抖著手，拿起了那封信。
「建軍：
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，或許我已經不在這個家了。請不要找我，讓我一個人靜一靜。
寫下這些字的時候，我的心情很平靜。這些話，在我心裡憋了太多年，我曾無數次想對你傾訴，但每次看到你那副理所當然或是覺得我小題大做的表情，我就把所有的話，都咽了回去。
我們剛結婚的時候，你記得嗎？你跟我說，建軍，以後這個家，就靠我們兩個人一起撐起來。你說，你會一輩子對我好，不讓我受一點委屈。我信了。
為了你這句話，我心甘情願地為你、為這個家付出。我學著做我不愛吃的菜，因為你和你的家人喜歡。我學著精打細算，因為你說要攢錢換個大房子。我放棄了升職的機會，因為你說孩子需要媽媽的陪伴。
我以為我的付出，你能看得到。
可是，我漸漸發現，我的付出，在你眼裡，都變成了『應該』。
年夜飯，我從一個連青菜都會炒糊的新手，變成了一個能獨立操辦十幾口人宴席的『大廚』。你每次都誇我，『老婆真能幹』。可你不知道，我多希望你能在我忙得腰都直不起來的時候，走進來，替我分擔一下，哪怕只是幫我洗幾根蔥。
你的家人，我把他們當成我的家人。你弟弟買房，我們掏空了積蓄；你侄子上學，我跑前跑後找關係；你爸媽生病，我在醫院裡衣不解帶地伺候。我做這些，不圖他們回報，只希望他們能把我當成真正的家人，而不是一個可以無限索取的外人。
可我得到了什麼呢？
我得到的是，弟媳婦在我家，連杯水都懶得自己倒。我得到的是，你弟弟心安理得地把我們家當成免費食堂和賓館。我得到的是，你爸媽永遠在說，『曉靜啊，你多擔待一點，建業還年輕』。
而你呢，陳建軍？你是我最親密的愛人，你是我唯一的依靠。
可你，永遠站在他們那一邊。
你總說，『都是一家人，別計較那麼多』。你總說，『我弟他不容易，我們當哥嫂的，能幫就幫一把』。你總說，『為了我的面子，你就忍一忍』。
你的面子，你的親情，你的責任……那我呢？我的委屈，我的勞累，我的感受，在你心裡，又排在第幾位？
去年，我跟你說我累了，你以為我只是隨口抱怨。其實，那是我給你發的最後一次求救信號。可惜，你沒有收到。
當你在電話里，再一次不假思索地答應建業他們來過年時，我的心，就徹底涼了。那一刻我才明白，在你心裡，我的感受，永遠沒有你的『面子』和『兄弟情』重要。
壓垮駱駝的，從來不是最後一根稻草，而是每一根。
這十五年，我為這個家付出了我的青春，我的事業，我的所有。我累了，不想再當那個無所不能的『好媳婦』、『好嫂子』了。
我只是林曉靜，我也需要人疼，需要人愛，需要被尊重。
如果這個家，給不了我這些，那我寧願不要。
勿念。
林曉靜」
信紙，早已被我的眼淚打濕，字跡變得模糊不清。
我緊緊地攥著那封信，像個孩子一樣，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，嚎啕大哭。
原來，她什麼都知道。我的每一次敷衍，每一次和稀泥，每一次為了面子而犧牲她，她都清清楚楚地記在心裡。她不是不委屈，她只是選擇了沉默。
而我，這個自詡為她丈夫的男人，卻遲鈍到，需要用這樣一種慘烈的方式，才能讀懂她的心。
陳建軍啊陳建軍，你混蛋！你就是個天大的混蛋！
第6章 一碗陽春麵與新的開始
大年初二，我做了一個決定。
我給建業打了個電話，讓他和王莉來我這一趟，爸媽也一起。
電話里，建業還有些不情不願，嘟囔著：「哥，這大過年的，又出什麼事了？嫂子還沒回來？」
「你來了就知道了。」我沒有多說，直接掛了電話。
下午，他們都來了。臉色都不太好看，大概以為我是要興師問罪。
我沒有讓他們進屋，而是把他們帶到了樓下的小花園裡。初春的陽光有些寡淡，照在人身上也沒什麼暖意。
我把曉靜的那封信的複印件，遞給了他們，一人一份。
「你們看看吧。」我的聲音很平靜。
他們將信將疑地接過去。一開始，我媽還撇著嘴，一臉不屑。但看著看著，她的表情就變了。我爸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，手不自覺地開始發抖。建業和王莉則漲紅了臉，頭埋得越來越低。
花園裡一片寂靜，只剩下紙張翻動的聲音。
看完信，沒有人說話。
「看完了？」我問。
他們默默地點了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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