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我記得很清楚,昨天瓶蓋並沒有擰緊,有一絲縫隙。而今天,瓶蓋擰得死死的,甚至瓶口的塑封膜有被重新粘過的痕跡,雖然很細微,但在我這個乾了五年物流、天天跟各種包裝打交道的人眼裡,簡直太明顯了。
我沒去上班。
我在樓下的花壇里蹲了整整三個小時,喂了半包煙給蚊子。直到晚上十點,看著小雅臥室的燈滅了,趙桂芬卻還在客廳亮著燈。
我輕手輕腳地爬上樓,這間老式出租屋的防盜網早就生鏽鬆動,側面有個檢修用的逃生小門,平時只用鐵絲纏著。我像只壁虎一樣,扒著走廊外面的水管,小心翼翼地解開鐵絲,縮在陽台角落的雜物堆里。
陽台和客廳之間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窗簾。窗戶沒關嚴,留了一道縫通風。
我蜷縮在陰影里,透過窗簾的縫隙,屏住呼吸往裡看。
趙桂芬正坐在餐桌前,手裡拿著那瓶「進口葉酸」,對著燈光搖晃。
她的臉上掛著那種詭異的笑容,另一隻手拿著手機,正在打視頻電話。
我把耳朵貼在玻璃縫隙旁,那個讓我這輩子都忘不掉的聲音,清晰地傳了過來。
4.
「王總,您就把心放肚子裡吧。」趙桂芬的聲音壓得很低,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興奮,「那窮鬼今晚值夜班,明天早上才回來。我都安排好了。」
電話那頭傳來那個男人有些不耐煩的聲音:「趙姨,我醜話可說在前頭。我不缺女人,我要的是乾淨利索。你女兒是不錯,但這肚子裡帶著個拖油瓶,還是別人的種,這晦氣我可不沾。你說只要三天就能處理乾淨,這都第二天了,怎麼還沒動靜?」
我握著窗框的手猛地收緊,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木頭裡。拖油瓶?處理乾淨?
他們在說什麼?!
趙桂芬笑得花枝亂顫,那張平日裡對我頤指氣使的臉,此刻扭曲得像個惡鬼:「哎喲王總,這就不是個事兒!現在的年輕人身體都脆,稍微吃錯點東西,那孩子就保不住。再說了,咱們這是『自然流產』,神不知鬼不覺,誰也賴不著誰。」
說著,她把手裡那瓶藥舉到了鏡頭前。
我瞪大了眼睛,死死盯著那瓶藥。
借著客廳的燈光,我終於看清了。瓶子還是那個瓶子,標籤還是那個全是英文的高檔標籤。
但是,裡面的藥片,顏色不對。
之前的葉酸片是淡黃色的,而現在瓶子裡的藥片,雖然形狀一樣,但在燈光下泛著慘白的冷光。
趙桂芬接下來的話,像是一記重錘,狠狠地砸碎了我所有的理智,也砸碎了我對「人性」最後的一絲幻想。
「這藥啊,是我托老家那個獸醫配的猛藥,專門給牲口打胎用的,摻了米非司酮和藏紅花粉,我就給換到這葉酸瓶子裡了。」
趙桂芬晃著藥瓶,發出沙沙的聲響,那聲音在深夜裡顯得格外刺耳。
「這丫頭傻,我說這是進口補藥,她就乖乖吃。昨晚吃了一粒,今晚又看著她吃了一粒。只要藥效上來,不出明天,這孩子肯定化成一灘血水流得乾乾淨淨。到時候送去醫院清宮,休養個把月,誰能看出來她懷過孕?到時候她還是那個乾乾淨淨的黃花大閨女,配您王總,那是一萬個合適!」
視頻那頭的男人嘿嘿笑了起來:「行啊趙姨,還是你手段高。不過那個李強呢?萬一他鬧起來……」
「那個廢物?」趙桂芬輕蔑地冷哼一聲,眼神里充滿了鄙夷,「等孩子沒了,我就讓他簽離婚協議。理由我都想好了,就說是他照顧不周,導致小雅流產,讓他凈身出戶滾蛋!他還得背一輩子罵名,賠我精神損失費!到時候小雅沒了孩子,也沒了老公,除了嫁給您,她還能有什麼路走?」
「再說了,您那30萬彩禮不是都準備好了嗎?只要小雅一進您家門,那錢就是我的養老錢。至於那個李強,哼,一輩子也就是個租房的命,那種窮酸樣,我多看一眼都嫌髒!」
我捂住嘴,死死咬住手背,直到血腥味在嘴裡蔓延,才沒讓自己叫出聲來。
渾身的血液像是被抽乾了一樣,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。
這就是我叫了三年的「媽」?
這就是平日裡口口聲聲說「為了小雅好」的母親?
為了那虛無縹緲的30萬彩禮,為了給女兒換個「有錢人」,她竟然親手給懷孕的女兒下獸藥!她不僅要殺掉我的孩子,還要毀了小雅的身體,甚至算計好了要把我掃地出門,讓我背負一生的愧疚!
原來,父親讓我別辭職、繼續租房,不僅僅是為了試探她是否嫌貧愛富。父親那雙看透人心的眼睛早就預見到了,在極致的貪婪面前,所謂的親情,不過是可以隨意切割、稱斤論兩的豬肉。
如果我今天真的去上班了,如果我沒有多那個心眼回來看看……
明天等著我的,就是一屍兩命的慘劇,和家破人亡的絕望。
那一刻,我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、為了家庭和睦忍氣吞聲的女婿李強。
我摸到了口袋裡那部冰冷的老式諾基亞。那裡面,存著我爸轉給我的300萬餘額截圖,而我現在手裡的智慧型手機,已經錄下了這長達十分鐘的「惡魔交易」。
遊戲,該結束了。
5.
我沒有立刻衝進去。
衝進去能做什麼?打她一頓?那只是泄憤。對於這種把錢看得比命還重的人,打她不是懲罰,讓她看著到手的金山化為泡影,才是最殘酷的凌遲。
更何況,我還要救小雅。
我悄悄退回陽台邊緣,翻身下樓。那一晚,我在樓下坐了一夜,每隔十分鐘就給小雅發一條微信,確認她有沒有肚子疼。萬幸的是,藥效似乎還沒發作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故意買了一份豆漿油條,大搖大擺地開門進屋。
趙桂芬正坐在沙發上,眼圈烏青,顯然是一夜沒睡,在等著「好事」發生。看到我回來,她嚇了一跳,隨即掩飾性地罵道:「死哪裡鬼混去了?一夜不回來!」
「媽,我有大事跟你說。」我裝作滿臉興奮的樣子,從包里掏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文件——那是一份高檔小區的購房意向書,當然,是我想辦法偽造的複印件,但上面的紅章看著跟真的一樣。
「昨晚我去買彩票……不是,是我爸老家那邊的一筆陳年舊帳,突然給結了!」我語無倫次地比划著,「媽,我有錢了!你看,我連房子都看好了,全款!這可是市中心的大平層!」
趙桂芬愣住了。她一把搶過那張紙,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。她雖然沒文化,但那上面的數字和地段,她是認識的。
「這……這是真的?」她的聲音在發抖,眼神里的貪婪瞬間壓過了所有的算計。
「真的!而且我不止這套房,卡里還有剩餘呢!」我拿出手機,調出一張P過的銀行餘額截圖,故意在她面前晃了一下。
那長長的一串零,像是一道閃電,瞬間擊穿了趙桂芬的心理防線。
「哎呀!我就知道!我就知道我女婿是個有福氣的!」趙桂芬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,她猛地把桌上那瓶「葉酸」掃進了垃圾桶,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,「強子啊,媽以前那是激勵你!你看,這不就熬出頭了嗎?哎呀,小雅這孩子有福啊,這葉酸……這葉酸以後不吃了,咱們吃燕窩!媽這就去給你們買燕窩!」
她激動得手舞足蹈,完全忘了昨晚她還要把這個「有福氣」的女婿掃地出門。
就在這時,臥室門開了,小雅揉著眼睛走了出來,臉色蒼白:「媽,強子,你們吵什麼呢?我肚子有點不舒服……」
趙桂芬臉色一變,下意識地想要去扶小雅,但我比她更快。
我一把護住小雅,冷冷地看著趙桂芬:「媽,你這麼急著把那藥扔了幹什麼?那不是幾千塊的進口藥嗎?」
趙桂芬僵住了,笑容凝固在臉上:「那……那藥過期了,媽重新買。」
「過期了?還是裡面摻了別的東西?」
我不再演戲,從垃圾桶里撿起那瓶藥,狠狠地摔在桌上。藥瓶碎裂,白色的藥片撒了一地。
「趙桂芬,虎毒還不食子呢。給懷孕的親閨女喂獸藥,這種事,你也乾得出來?」
我掏出手機,按下了播放鍵。
昨晚那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對話,在客廳里迴蕩。
「這藥啊,是我托老家那個獸醫配的猛藥……摻了米非司酮和藏紅花粉……」
「等孩子沒了,我就讓他簽離婚協議……」
隨著錄音的播放,趙桂芬的臉瞬間變得慘白,整個人像是一攤爛泥一樣癱軟在沙發上。
小雅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,雙手死死護住肚子,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。她怎麼也不敢相信,自己身體的不適,竟然是親媽下的毒手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