轟——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。「樓王位置」、「首付剛付完」。我強撐著沒讓自己倒下去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痛感讓我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:「那個……他是一個人來買的嗎?」
「不是啊,」顧問隨口說道,「他是帶著太太一起來的,那位太太好像還懷孕了呢,肚子都顯懷了,趙先生對她可體貼了,看房的時候生怕她磕著碰著……」
顧問後面的話,我已經聽不清了。我就像被人抽走了脊梁骨,不知道是怎麼走出售樓處的。外面的陽光刺眼得讓人想流淚。帶著太太?懷孕了?我是他的太太,我站在這裡,肚子裡空空如也。
那那個「懷孕的太太」是誰?
我想起上個月,趙恆突然說要出差三天。回來後,他給我帶了一盒昂貴的燕窩,說是客戶送的,讓我補補身子。那天晚上,他抱著我,語氣溫柔又遺憾:「老婆,要是我們能有個孩子就好了。」當時我感動得一塌糊塗,覺得他對我不離不棄。
原來,他不僅有了孩子,連「家」都安好了。公公口中的「小叔子婚房」,根本就是個幌子!那是趙恆給他在外面的女人和私生子築的巢!而公公那通氣急敗壞的催債電話,哪裡是老糊塗,分明是精心設計的劇本!他們全家都知道那個女人的存在,甚至以此為榮——因為那個女人懷了趙家的「種」。
他們合起伙來,利用我對「扶弟魔」的厭惡,想逼我拿出自己的積蓄去填這個窟窿。在他們眼裡,我不僅是只會生不會養的母雞,還是一頭待宰的肥豬。
回到家時,已經是下午五點。我把那本還沒修完的縣誌收進柜子里。心都碎了,還修什麼書?但我沒有哭。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。我是林淺,我是能把爛成泥的紙都復原的人,我絕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人掃地出門。我要證據。光有售樓小姐的一句話是不夠的,那不能作為法庭上的實錘。我需要更直接的東西。
晚上,趙恆回來了。他依舊是一副模範丈夫的樣子,進門就喊累,把公文包隨手一扔,癱在沙發上等著開飯。「老婆,今天吃什麼?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。」他撒嬌似的喊道。
我看著他那張熟悉的臉,強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,笑著說:「好,我這就去買排骨。對了,你的車鑰匙給我一下,我車沒油了,開你車去趟超市。」
趙恆愣了一下,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:「哎呀,我車也沒油了,而且今天去工地蹭了一身泥,髒得很。你打車去吧,回來報銷。」
他在撒謊。他的車,向來是他最寶貝的「二老婆」,每周都要精洗一次,絕不會允許裡面髒。「沒事,我就去門口超市,幾步路。」我沒等他拒絕,直接從玄關的掛鉤上取下了他的車鑰匙,轉身出了門。
背後,我感覺到他的目光像鉤子一樣死死盯著我的背影。來到地下車庫,我鑽進他的車裡。車裡很乾凈,甚至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。不是我的味道,是那種甜膩的花果香。
我開始翻找。手套箱、扶手箱、座位底下……都沒有。趙恆是個心思縝密的人,他既然敢把「家」安在外面,就不會把證據放在顯眼的地方。我的目光落在了後備箱。對於一個經常跑工地的項目經理來說,後備箱通常堆滿了雜物。但這輛車的後備箱異常整潔。
我掀開後備箱墊,露出了下面的備胎槽。在備胎的縫隙里,塞著一個黑色的工具包。看起來平平無奇,像是裝千斤頂的。但我知道,趙恆是個連換燈泡都要喊物業的人,他從來不碰這些工具。
我深吸一口氣,顫抖著手,拉開了那個工具包的拉鏈。裡面沒有扳手,也沒有螺絲刀。只有一個密封的透明文件袋。
借著車庫昏暗的燈光,我看清了裡面的東西。
那一刻,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。
4.
文件袋裡並不是房產證,而是一份列印好的《贈與協議》草稿,和一張醫院的B超單。
我先拿起了那張B超單。姓名:李夢。年齡:24歲。檢查日期:三個月前。圖像上,那個小小的孕囊清晰可見。診斷結果:宮內早孕,活胎。
我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檢查日期。三個月前。那一天,是我去做第三次試管嬰兒移植失敗的日子。我記得清清楚楚,那天我痛得在床上打滾,冷汗浸透了床單。我給趙恆打電話,他說他在陪大客戶應酬,實在走不開,讓我多喝熱水。
原來,那天他在陪另一個女人做產檢,以此來慶祝他們「愛情結晶」的到來。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,滴落在B超單上,暈開了一小片墨跡。這哪裡是什麼應酬?這是在我的心口上捅刀子啊!
接著,我拿起了那份《贈與協議》。甲方:趙恆。乙方:李夢。內容觸目驚心:甲方承諾,位於未來城的那套120平房產,雖然目前登記在甲方名下,但實質為贈與乙方及腹中胎兒的禮物。待孩子出生上戶口後,立即辦理過戶手續……
最下面,甚至還附了一張趙恆手寫的「借條」複印件。借條上寫著:今借到父親趙大山人民幣90萬元整,用於購置房產。
看到這張借條,我突然明白了公公那個電話的全部深意。這就是個連環套!趙恆用夫妻共同財產(也就是我的積蓄和他隱瞞的獎金)付了首付,但為了防止離婚時被我分走,他偽造了這張向父親借款的欠條。
如果我不查,這房子就是「小叔子的婚房」,我就成了幫他們還貸的冤大頭。如果我查到了,這就是他向父母「借錢」買的投資房,屬於夫妻共同債務!
無論怎麼走,這套房子將來都會落到那個叫李夢的女人和那個私生子手裡。而我,除了被榨乾積蓄,還將背上一身債,最後被一腳踢開。
「好……真是好算計。」我攥著那些紙,指關節泛白。他們趙家,這是要吃絕戶啊!
我把所有證據都拍了照,然後原封不動地放回原處。我沒有立刻衝上去和趙恆拚命。作為古籍修復師,我知道,修復破損的書頁,最關鍵的一步不是補,而是「揭」。要把那些粘連在一起的、錯誤的紙層,一點點揭開,露出原本的肌理。現在揭穿,只會讓他們銷毀證據,甚至反咬一口。我要讓他們自己把畫皮剝下來。
回到家,我提著買好的排骨,神色如常地進了廚房。「怎麼去了這麼久?」趙恆探頭進來,眼神里閃爍著試探。
「超市排隊的人多。」我一邊切排骨,一邊淡淡地說,「對了,剛才在樓下碰到物業,說咱們車位該續費了。我想著,既然公公那麼急,要不咱們還是先幫趙強把這個月的房貸還了吧?畢竟是一家人,真斷供了也不好看。」
趙恆的眼睛瞬間亮了,那種貪婪的光芒怎麼也掩飾不住:「老婆,你真是太通情達理了!我就知道你最心疼我。沒事,這錢算我借你的,以後我雙倍還你!」
看著他那副嘴臉,我強忍著要把刀剁在他手上的衝動,笑了笑:「行,那我明天轉給你。」
5.
第二天,我沒有轉帳。我帶著列印好的通話記錄、售樓處的錄音、以及車庫裡拍到的那些照片,直接去了律師事務所。我也聯繫了私家偵探,只用了一天時間,就拍到了趙恆陪著那個叫李夢的女人在母嬰店買嬰兒車的照片。
拿到所有證據的那個周末,我回了一趟公公家。趙恆不在,只有公公和小叔子趙強在啃西瓜。
「喲,嫂子來了?」趙強吊兒郎當的,連屁股都沒挪一下,「房貸的事兒咋樣了?我哥說你答應給錢了?」
公公也斜著眼看我:「錢帶了嗎?趕緊轉過來,別磨磨蹭蹭的。」
我看著這一家子吸血鬼,從包里拿出那張B超單的複印件,輕輕拍在桌子上。「爸,這就是您說的『小叔子的婚房』?」我冷冷地問。
公公看到那張單子,臉色瞬間變了。但他畢竟是老江湖,眼珠子一轉,立刻拍案而起:「你翻趙恆東西?這是犯法的你知道嗎!既然你都知道了,我也就不瞞你了。沒錯!這就是趙恆的孩子!誰讓你肚子不爭氣?難道要讓我們趙家斷後嗎?」
他指著我的鼻子,唾沫星子橫飛:「那房子就是給我們趙家孫子買的!你是趙家媳婦,這錢你就該出!你要是不出,這婚你也別想離,拖死你!」
趙強也在一旁幫腔:「就是,生不出孩子還有理了?我哥沒休了你就不錯了!」
我看著他們猙獰的嘴臉,突然覺得無比輕鬆。我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,剛才這一段,已經錄得清清楚楚。
「其實,我今天來,不是來求和的。」我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,那是法院的起訴書副本,「我是來通知你們的。我已經正式向法院起訴離婚,理由是趙恆重婚罪、惡意轉移夫妻共同財產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