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父親李建國在七十歲壽宴上,當著所有親朋好友的面,顫巍巍地舉起酒杯,宣布要把我出錢買的這套房子,過戶給他最疼愛的大孫子時,整個世界仿佛都按下了靜音鍵。
我能看到大哥李偉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得意,能看到大嫂眼中算計得逞的精光,也能看到我媽王蘭投來的、帶著哀求和警告的眼神。
她用口型對我說:「別鬧。」十年,整整十年。
我像一頭被蒙上了眼睛的驢,為這個家付出了我的一切。
我以為血濃於水,我以為親情無價。
直到這一刻,現實給了我一記最響亮的耳光。
所有人都以為我會像過去無數次那樣,選擇忍氣吞聲。
我確實沒有鬧,只是平靜地站起身,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,走到了喧鬧的宴會廳之外。
我掏出手機,指尖冰冷,撥通了那個永遠會站在我這邊的號碼。
電話接通的瞬間,我所有的委屈和憤怒都化作了一句冷靜到極致的話:「老婆,把咱家的挖掘機開過來。」
01

金碧輝煌的「福滿樓」宴會廳里,紅色的「壽」字高懸,喜慶的音樂流淌在每一個角落。
今天是我爸李建國七十歲的大壽,場面辦得風光體面。
親戚朋友坐了滿滿二十桌,觥籌交錯,笑語晏晏,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。
我,李峰,作為小兒子,和老婆蘇晴一起,忙前忙後地張羅著,敬酒,點煙,招呼著每一位來賓,確保一切都盡善盡美。
這壽宴的錢,是我出的。
這十年來,家裡的哪一筆大開銷,不是我出的?
大哥李偉一家十年前生意失敗,帶著老婆孩子住進我家,說是暫渡難關。
這一住,就是十年。
十年里,他們一家三口的吃穿用度,侄子李天安從小學到高中的學費補習費,甚至是大哥偶爾打牌輸了的錢,都成了我這個「有出息」的弟弟義不容辭的責任。
我爸媽總說:「阿峰,你哥不容易,你能力強,多幫襯著點,都是一家人。」我信了。
我以為我多付出一點,就能換來家庭的和睦,換來父母的安心。
我拼了命地跟蘇晴一起做工程,從一個包工頭干起,沒日沒夜地跑工地,陪笑臉,拉項目,終於攢下了一份還算可觀的家業。
我們有了自己的工程公司,有了十幾台挖掘機、推土機。
五年前,我更是傾盡積蓄,在市中心給爸媽買了這套一百六十平的大三居,房本上寫的是我爸的名字,因為他說,他要住得安心。
我天真地以為,我的付出,他們都看在眼裡,記在心裡。
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。
主桌上,滿面紅光的父親李建國在眾人的簇擁下,顫巍巍地站了起來。
他清了清嗓子,整個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。
「各位親朋好友,感謝大家今天來給我這個老頭子過生日。」他聲音洪亮,中氣十足,完全不像個七十歲的老人。
「今天,我特別高興!我這輩子,最大的驕傲就是有兩個兒子。大兒子李偉,穩重孝順;小兒子李峰,能幹出息。」聽到這裡,我心裡還泛起一絲暖意。
大哥李偉挺直了腰板,大嫂更是滿臉堆笑。
我媽王蘭也欣慰地看著我爸,又慈愛地看了看我們兄弟倆。
然而,我爸接下來的話,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,毫無徵兆地捅進了我的心臟。
「我老了,也沒幾年活頭了。我這輩子最大的心愿,就是看到我們老李家後繼有人,香火興旺。」他頓了頓,目光落在了正埋頭玩手機的侄子李天安身上,眼神里是化不開的寵溺。
「天安這孩子,聰明伶俐,馬上就要考大學了。我今天,當著大家的面,宣布一個決定。」他深吸一口氣,聲音提得更高了,仿佛在宣布一個天大的喜訊:「我決定,把我名下這套房子,在我走之前,就過戶給我最疼愛的大孫子,李天安!希望他以後能有出息,光宗耀祖!」
「轟」的一聲,我的腦子炸了。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。
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,血液衝上頭頂,眼前陣陣發黑。
我看到了大哥李偉臉上瞬間綻放的、毫不掩飾的狂喜,他甚至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。
我看到了大嫂那副「總算到手了」的得意嘴臉,她看向我的眼神里,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憫和嘲諷。
我看到了周圍親戚們臉上各異的神情,有震驚,有錯愕,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竊竊私語。
最後,我的目光和我媽王蘭的目光在空中相遇。
她臉色煞白,眼神里充滿了驚慌和哀求。
她拚命地對我使眼色,嘴唇微動,無聲地對我說著兩個字:「別鬧。」別鬧?
我付出了十年,換來的是「別鬧」?
我掏空家底買的房子,成了他們送給孫子的禮物,而我,這個真正的出資人,連一句反對的權利都沒有,只能「別鬧」?
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。
十年來的所有委屈、不甘、憤怒,在這一刻盡數爆發。
那些被大哥一家隨意翻亂的房間,那些被侄子摔壞的模型,那些被他們理所當然花掉的血汗錢,那些我老婆蘇晴為了省錢連一件新衣服都捨不得買的日日夜夜……一幕幕,一樁樁,如同電影快放,在我眼前飛速閃過。
我笑了,笑得無比冰冷。
我沒有去質問我爸為什麼,也沒有去怒斥我哥的無恥。
在他們眼中,我或許就是那個可以被無限壓榨、予取予求的冤大D頭。
但我不是。
我緩緩站起身,巨大的動靜讓主桌所有人都看向我。
我爸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,臉上寫滿了不悅:「李峰,你幹什麼?坐下!」我沒有理他,也沒有看任何人。
我只是平靜地,一步一步地,走出了這個讓我感到窒息的宴會廳。
門外走廊的風吹在臉上,冰涼刺骨,卻讓我瞬間清醒。
我掏出手機,翻到了那個我置頂的號碼,那個無論我做出什麼決定都會無條件支持我的人。
電話很快被接通,蘇晴溫柔的聲音傳來:「老公,怎麼了?是不是爸媽那邊又……」她的話沒說完,就被我打斷了。
我用盡全身力氣,壓抑住聲音里的顫抖,一字一句地說道:「老婆,把咱家車隊里最大那台,加滿油。然後,把它開到福滿樓來。」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,隨即傳來蘇晴堅定而沉穩的聲音:「好。給我半小時。」掛掉電話,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,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。
李家,這棟我用血汗築起的「家」,今天,就由我親手來拆!
02
十年前的那個夏天,仿佛就在昨天。
那時的我,還只是個小小的包工頭,帶著幾個兄弟在城市各個角落揮灑汗水。
蘇晴,我的新婚妻子,放棄了穩定的文員工作,陪著我一起吃苦。
她學看圖紙,學做預算,晚上我們倆就擠在十幾平米的出租屋裡,一邊吃著泡麵,一邊規划著未來。
我們最大的夢想,就是在打拚的這座城市裡,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。
就在我們的生活剛剛有了點起色,攢下第一筆十萬塊錢的時候,大哥李偉帶著一家三口,愁雲慘澹地出現在了我們面前。
他在老家做生意賠了個底朝天,房子車子都抵了債,還欠了一屁股外債。
大嫂哭哭啼啼,剛上小學的侄子李天安怯生生地躲在後面。
我爸媽一個接一個地給我打電話,核心思想只有一個:李峰,你哥現在走投無路了,你這個當弟弟的,必須拉他一把。
看著大哥一夜白頭的鬢角,看著爸媽懇求的眼神,我心軟了。
我把那筆我們原本打算用作首付的十萬塊錢,全部給了大哥,讓他先還掉最急的債。
蘇"晴雖然心疼,但還是支持我:「沒事老公,錢沒了我們再賺,家人最重要。」我當時感動得抱著她,覺得娶到她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。
我以為這只是個開始,卻沒想到,那是我十年噩夢的開端。
大哥一家順理成章地住進了我們租的兩室一廳。
從此,我們的生活被徹底打亂。
大嫂從不打掃衛生,吃完的零食袋、果皮扔得到處都是。
侄子李天安更是個混世魔王,把我們省吃儉用買的二手電腦當遊戲機,摔壞了我珍藏多年的相機。
而我哥李偉,則心安理得地當起了甩手掌柜,每天除了唉聲嘆氣,就是躺在沙發上看電視,偶爾出去找工作,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,總說找不到合適的。
爸媽三天兩頭地過來看望他們,每次來,都會對我們進行一番「思想教育」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