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月子的那天，天灰濛濛的，像我壓抑了一個月的心。
我沒有理會身後男人的苦苦哀求，也沒有看他父母那張錯愕又難堪的臉，只是抱著懷中熟睡的孩子，坐上了我哥來接我的車。
車子開動，我從後視鏡里看到陳俊追著車跑，嘴裡喊著我的名字，那張我曾深愛過的臉上寫滿了悔恨與慌張。
可是，晚了。
當他為了區區幾千塊錢，將我媽從鄉下千里迢迢為我背來的20隻土雞偷偷賣掉，換成那些索然無味的飼料肉雞時，他就該知道，他賣掉的，不止是那20隻雞，更是我們之間最後的情分和信任。
這一個月，我喝著他端來的、用廉價肉雞熬出的「愛心雞湯」，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蒙在鼓裡的傻子，被最親密的人愚弄、欺騙。
這月子仇，我記下了。
01
「哇——」一聲響亮的啼哭劃破了產房的寧靜，也徹底擊潰了我最後一道防線。
當護士把那個皺巴巴、紅撲撲的小東西抱到我面前，告訴我「恭喜，是個漂亮的女兒」時，我積攢了十幾個小時的力氣瞬間被抽空，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。
那是混雜著劇痛、疲憊和巨大幸福的淚水。
陳俊，我的丈夫，激動得像個孩子，握著我的手不停地說著「老婆，你辛苦了」，眼眶紅得像只兔子。
看著他眼中的真誠和喜悅，我感覺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。
從醫院回到家，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。
我媽，在我預產期前一個星期，就從兩百多公里外的老家趕了過來。
她來的時候，開的是我哥那輛半舊的五菱宏光，車廂里塞得滿滿當當，幾乎沒有一絲縫隙。
除了大包小包的嬰兒用品，最惹眼的就是後車廂里那幾十個特製的、扎著透氣孔的硬紙箱。
「小薇，快看，媽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！」我媽一臉獻寶似的拉開一個紙箱，一股濃郁的鄉土氣息撲面而來。
只見一隻羽毛油亮、眼神警惕的大公雞正咯咯地叫著。
「這……媽，你把咱家雞都帶來了？」我有些哭笑不得。
「那可不！整整20隻，都是媽挑最好的，養了快一年的正宗土雞，沒吃過一粒飼料，專門給你坐月子補身子用的！」我媽拍著胸脯，滿臉自豪，「城裡那些肉雞，三四十天就出欄，吃起來沒味道，哪有這個營養！」
陳俊也湊了過來，看著這些精神抖擻的土雞，眼睛都亮了：「媽，您太辛苦了，弄這麼多東西過來！這雞一看就是好東西，油光水滑的，小薇有口福了！」
他表現得比我還興奮，擼起袖子就幫我媽往下搬。
我們家住的是老式小區，沒有電梯，六樓。
陳俊一趟一趟地往上搬，累得滿頭大汗，卻絲毫沒有怨言。
他一邊搬還一邊跟我媽商量，說這麼多雞放家裡也不是個事，味道大，不如先寄養在樓下車庫裡，每天現殺現吃最新鮮。
我媽對他這個提議讚不絕口，直誇他想得周到。
看著陳俊忙前忙後的身影，聽著我媽對他的誇獎，我的心裡像灌了蜜一樣甜。
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，有心疼自己的媽媽，有體貼入微的丈夫，如今又有了可愛的女兒，人生簡直圓滿了。
當晚，我媽就殺了一隻雞，用她從老家帶來的大鐵鍋，在廚房裡燉了整整三個小時。
雞湯的香味飄滿了整個屋子，霸道地鑽進每個人的鼻孔里。
奶白色的湯汁上浮著一層金黃色的雞油，雞肉燉得軟爛脫骨，卻依舊保持著Q彈的口感。
我喝第一口湯的時候，眼淚差點又掉下來。
那是一種久違的、屬於家鄉的味道，濃郁、醇厚，溫暖著我的胃，也溫暖著我的心。
陳俊也盛了一大碗，喝得讚不絕口：「媽，您這手藝絕了！這雞湯比外面任何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都好喝！老婆，你得多喝點，這可是大補！」
我笑著點點頭，心裡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。
那時候的我，怎麼也想不到，這碗濃香的雞湯，竟會成為我整個月子裡最尖銳的諷刺，而眼前這個對我關懷備至的男人，會在背後給我捅上最狠的一刀。
02
月子生活是單調而又混亂的。
白天黑夜被孩子的哭聲、喂奶、換尿布切割成無數個碎片。
我的身體虛弱，情緒也因為激素的變化而變得異常敏感。
幸運的是，我媽把我和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。
每天天不亮，我媽就悄悄起床，去樓下車庫裡抓一隻雞上來，然後就是一整天在廚房裡的忙碌。
雞湯、雞肉粥、麻油雞……變著花樣地給我做月子餐。
在她的精心照料下，我的奶水很足，氣色也一天天好了起來。
陳俊白天要上班，但他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，就是衝進房間看我和孩子。
他會小心翼翼地從我手裡接過女兒，笨拙地抱著，嘴裡不停地叫著「我的乖寶寶」，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父愛光輝。
晚上，只要孩子一哭，他總是第一個醒來，幫我把孩子抱過來喂奶，給我遞水，給我按摩因為喂奶而僵硬的肩膀。
他對我媽也是畢恭畢敬，一口一個「媽」，把老太太哄得眉開眼笑。
家裡所有的重活累活他都搶著干，從不讓我媽動手。
我媽私下裡不止一次地跟我說：「小薇啊，你真是嫁對人了。陳俊這孩子，心眼實，會疼人，你這輩子有依靠了。」
我也沉浸在這種幸福的假象里。
直到大概一個星期後，我隱隱感覺到了不對勁。
最開始是雞湯的味道。
雖然我媽每天依舊燉著湯，但那股最開始濃郁到化不開的醇香，似乎變淡了許多。
湯還是那個湯，但喝到嘴裡，總覺得少了一點靈魂，雞肉也變得有些柴，沒有了之前那種緊實Q彈的嚼勁。
我當時以為是自己味覺出了問題，畢竟月子裡的口味會變得很奇怪。
我隨口跟陳俊提了一句：「老公，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雞湯味道好像淡了點？」
陳俊正在喝湯，聞言頭也不抬地說：「有嗎？我覺得挺好的啊，還是那個味。你是不是吃慣了，感覺不出來了？產婦都這樣，情緒不穩定，味覺也跟著失靈。別想那麼多了，快喝吧，這可都是媽的心血。」
他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，我也就沒有再深究，以為真的是自己多心了。
可是，接下來的幾天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。
那雞湯變得越來越「清澈」，上面的那層金黃色的雞油幾乎看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零星的、渾濁的油花。
雞肉更是寡淡無味，吃起來跟外賣快餐里的雞塊沒什麼兩樣。
我忍不住又跟我媽念叨：「媽，這雞是不是養久了，肉變老了？怎麼感覺沒有剛來時候的好吃了。」
我媽一臉詫異，她從我的碗里夾了一塊雞肉嘗了嘗，也皺起了眉頭：「咦？是有點不對勁。不應該啊，這些雞都是一起養的，吃的也是一樣的糧食，怎麼味道差這麼多？」
她也想不通，最後只能歸結為可能是燉煮火候的問題。
為了讓我吃好，第二天，我媽特意起了個大早，在廚房裡守了四個小時，小火慢燉，一步都不敢離開。
然而，那鍋精心燉出來的雞湯，依舊是那個讓人失望的味道。
我媽自己嘗了一口，臉色都變了，一個勁地自言自語：「奇怪了，真是奇怪了……」
看著我媽一臉困惑和自責的樣子，我心裡也很不是滋味。
但當時的我，腦子裡一團漿糊，根本沒有將這件事往陳俊身上聯想，更沒有想到，這背後藏著一個如此齷齪和令人心寒的秘密。
03
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是一種很玄的東西，它沒有道理可講，但往往准得可怕。
儘管陳俊每天依舊扮演著二十四孝好老公的角色，但我看著他的眼神，總覺得裡面多了些閃躲和不自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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