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來，那個被她傷透了心的男人，在最憤怒、最失望的時候，心裡想的，卻還是如何保護她，如何不讓遠方的父母擔心。
他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堪，都自己一個人扛了下來。
卻把所有的功勞和體面，都留給了她。
「薇薇？薇薇？你怎麼不說話了？」婆婆在那頭，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常。
「媽……」林薇哽咽著，泣不成聲，「我……我沒事……我就是……就是太高興了……想到馬上就能見到您和爸了，我……我有點激動……」
她撒了一個這輩子最心虛，也最真誠的謊。
「傻孩子。」婆婆在那頭，被她逗笑了，「行了，不打擾你休息了。等我們到了，有的是時間說話。你跟陳默也早點睡，別太累了。」
掛掉電話，林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，趴在地板上，哭得撕心裂肺。
她哭自己有眼無珠，哭自己愚不可及。
哭自己，差一點就永遠地，失去了一個這麼好的男人。
哭聲在空曠的房間裡迴蕩，久久不息。
許久之後，她擦乾眼淚，從地上爬了起來。
她的眼神，變得無比堅定。
她打開手機，找到昨天的通話記錄，撥通了那個把她家客房家具收走的二手回收商的電話。
「喂，師傅您好，我是昨天住在XX小區A棟1102的業主……對對對，就是我。我想問一下，您昨天從我家收走的那套家具，賣出去了嗎？」
「哦，還沒呢，這麼好的實木家具，哪那麼快出手……」
「太好了！」林薇喜出望外，「師傅，您千萬別賣！我……我加倍！不，我出三倍的價錢！我再把它們買回來！」
08
第二天，天還沒亮，林薇就起來了。
她花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，聯繫工人，指揮著他們將那間藕粉色的「瑜伽室」，重新粉刷成了溫暖的米白色。
緊接著，她又馬不停蹄地，親自跟著二手回收商的貨車，將那套失而復得的家具，重新搬回了客房。
看著那張熟悉的實木床、那個衣櫃、那張書桌，被重新安放在原來的位置，林薇的心裡，才終於有了一絲踏實感。
但這還不夠。
她又跑到樓下的超市，買來了全新的四件套、枕頭、拖鞋、牙刷、毛巾……所有的一切，都按照公公婆婆的喜好和習慣，一一備好。
她甚至還去花店，買了一束燦爛的向日葵，插在床頭櫃的花瓶里。
做完這一切，她對著煥然一新的客房拍了一張照片，然後，深吸一口氣，發給了陳默。
照片下面，她只寫了一句話：
「老公，房間我收拾好了。我不知道這樣做，還來不來得及。但是，我想讓你知道，我在等你和爸媽，回家。」
發完這條微信，她就把手機扔到了一邊。
她不敢看他的回覆。
她怕等來的，依舊是那個紅色的感嘆號，或者是，比感嘆號更傷人的，無聲的沉默。
一下午，她都坐立難安。
她把那個一百四十平的，屬於「他們」的家，徹徹底底地打掃了一遍。
每一個角落，都擦得鋥光瓦亮。
然後，她換上衣服，去了菜市場。
她買了他最愛吃的排骨，他媽媽喜歡的海鱸魚，還有他爸爸頓頓離不開的青菜。
她想，為他做一頓飯。
一頓，充滿歉意的，晚飯。
當她提著大包小包的菜，回到B棟樓下時，她猶豫了。
她沒有701的鑰匙。
她甚至不知道，陳默現在，在不在家。
她站在樓下，抬頭仰望著那個窗口，站了很久很久。
最終，她還是鼓起勇氣，走進了單元門。
她來到701的門口，抬起手，卻遲遲不敢敲下去。
就在她糾結萬分的時候，門，突然從裡面被打開了。
陳默站在門口，穿著一身居家服，手裡還拿著一袋垃圾，似乎正準備出門。
四目相對，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陳默看到她，以及她手裡提著的菜，愣了一下。
他的眼神很複雜，有驚訝，但更多的是一種看不懂的深沉。
林薇的心，瞬間提到了嗓子眼。
「我……」她張了張嘴，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乾澀無比，「我……我買了些菜……」
陳默沒有說話，只是默默地看著她。
他的沉默，讓林薇感到了巨大的壓力。
她低下頭，不敢再看他的眼睛，聲音裡帶著一絲哀求：「我……我能進去……給你做頓飯嗎？」
陳默依舊沒有回答。
他只是側過身，讓開了門口的位置。
這個小小的動作，卻讓林薇的眼睛，瞬間就紅了。
她知道，他默許了。
她提著菜，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，低著頭，從他身邊，走進了這個完全陌生的「新家」。
屋子裡很乾凈，陳設簡單，卻處處透著溫馨。
客廳的牆上，掛著那張被他撕掉了一半的全家福。
林薇的心，像是被針扎了一下。
她不敢多看，逃也似的，鑽進了廚房。
她把菜放在流理台上，開始手忙腳亂地清洗、切配。
這是她結婚三年來，第一次，主動為陳默下廚。
陳默沒有進來，也沒有離開。
他就靠在廚房的門框上，靜靜地看著她忙碌的背影。
廚房裡，只有刀具和案板碰撞的聲音，以及抽油煙機嗡嗡的轟鳴聲。
兩個人，誰都沒有說話。
但林薇知道，他在看。
他的目光，像一道X光，穿透了她的身體，審視著她的靈魂。
她不敢有絲毫的懈怠，拿出了自己畢生的廚藝，認真地做著每一道菜。
紅燒排骨、清蒸鱸魚、蒜蓉青菜……還有一個番茄雞蛋湯。
當最後一道菜被端上餐桌時，林薇的額頭上，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。
「可以……吃飯了。」她解下圍裙，小聲地說。
陳默走了過來，拉開椅子，坐下。
他拿起筷子，夾了一塊排骨，放進嘴裡，慢慢地咀嚼著。
林薇緊張地站在一旁，連呼吸都忘了。
「味道……怎麼樣？」她終於忍不住，小聲地問。
陳默咽下嘴裡的排骨，抬起頭，看著她。
「咸了。」
09
「咸了。」
這兩個字，讓林薇瞬間紅了眼眶。
她知道，他不是在評價菜的味道。
他是在說她。
是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，讓他們的生活，變得苦澀而咸腥。
「對不起……」她低下頭，聲音哽咽，「我……我下次會注意。」
陳默放下筷子，沒有再吃第二口。
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，看了很久很久，然後，緩緩開口：「林薇，你知道嗎？我媽有很嚴重的風濕，一到陰雨天，膝蓋就疼得下不了床。所以我才會把客房的牆壁重新粉刷，還特意買了除濕機。」
「我爸的腰做過手術，不能睡軟床。所以，那張硬板床，是我託了好多朋友，才從一個老木匠手裡買回來的。」
「他們不是來享福的，也不是來給我們添麻煩的。他們只是想來看看自己的兒子，看看自己親手建立起來的小家，過得好不好。」
「他們想要的，從來都不是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套房，而僅僅是，家裡的一張床，一雙拖鞋，和一頓熱熱鬧鬧的團圓飯。」
「這些，對你來說，就真的那麼難嗎？」
陳默的聲音很平靜，沒有一絲一毫的指責。
但每一個字，都像一記重錘，狠狠地砸在林薇的心上。
她再也控制不住，蹲下身，捂著臉，痛哭失聲。
「對不起……老公……我真的知道錯了……我混蛋……我自私……我不配當你的妻子……更不配當爸媽的兒媳婦……」
她哭得語無倫次，把所有能想到的罵自己的話，都說了一遍。
陳默沒有去扶她，也沒有安慰她。
他就那樣，靜靜地，等著她把所有的情緒，都發泄出來。
許久之後，林薇的哭聲，漸漸小了。
她抬起那張哭花了的臉，看著陳默，眼神里充滿了卑微的祈求：「老公，你……你還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？」
陳默看著她，眼神幽深。
他站起身，走到她的面前，然後，緩緩地，向她伸出了手。
林薇愣住了。
她看著那隻熟悉的大手，淚水，再一次模糊了視線。
她顫抖著，把自己的手，放進了他的掌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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