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此刻，她無比地希望，時間能夠倒流。
如果能回到三天前，她一定會在接到婆婆電話的那一刻，就熱情地告訴她：「媽，您放心來，房間我都給您收拾好了！」
可是，這個世界上，最沒有意義的三個字，就是「早知道」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她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。
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，是她媽媽。
她吸了吸鼻子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，接通了電話。
「喂，媽……」
然而，她一開口，那濃重的鼻音和哭腔，還是出賣了她。
「薇薇？你怎麼了？哭了？」電話那頭，林母的聲音立刻緊張了起來，「是不是跟陳默吵架了？他又欺負你了？你等著，媽現在就給你爸打電話，讓他找陳默算帳！」
在林母的認知里，自己的女兒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，陳默能娶到她，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。
所以，夫妻倆一旦有矛盾，那必定是陳默的錯。
以往，林薇也是這麼認為的。
可這一次，她卻再也沒有了那種底氣。
「媽……」她再也忍不住，嚎啕大哭，「他不要我了……陳默他不要我了……」
06
電話那頭，林母聽著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，頓時慌了神。
「什麼叫不要你了？薇薇你別哭，跟媽說清楚，到底怎麼回事？那個臭小子敢跟你提離婚？他是不是忘了你們家房子是誰買的了！」林母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，充滿了憤怒。
林薇哽咽著，斷斷續續地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。
從她想把客房改成瑜-伽室，到陳默沉默地睡在地板上，再到今天，他決絕地搬走了所有屬於他和他父母的東西，在同一個小區，另租了一套房。
她本以為，自己的母親會像往常一樣，站在她這邊，痛罵陳默小題大做、不識好歹。
然而，這一次，電話那頭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。
沉默得讓林薇感到心慌。
「媽？……你在聽嗎？」她試探著問。
「林薇啊林薇，你……你讓我說你什麼好！」林母的聲音再次響起時，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憤怒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種深深的失望和恨鐵不成鋼，「你糊塗啊！你這次是真的，把天給捅了個窟窿！」
林薇愣住了。
這是她長這麼大，第一次，被她那個視她為掌上明珠的母親，用如此嚴厲的語氣訓斥。
「媽，連你也覺得我錯了嗎？我只是想要一點自己的空間而已啊……」她不甘心地辯解。
「空間？你缺那點空間嗎？」林母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，「你們那一百四十平的房子，就住你們兩個人，還不夠你折騰的？你知不知道，一個男人，最看重的是什麼？是面子！是根！他的父母，就是他的根！你把他父母往外推，就等於是在刨他的根！你讓他以後怎麼抬頭做人？」
「陳默那孩子，我從小看到大的，什麼脾氣我不知道？他就是個悶葫蘆，平時看著什麼都不說，什麼都讓著你，但心裡比誰都有數。你把他逼急了，他能做出什麼事來，誰都想不到！」
「你以為他今天搬出去，是在跟你賭氣嗎？我告訴你，他這是在給你下最後通牒！你今天要是不把他給請回來，你們這個婚，就真的離定了！」
母親的話，像一盆冷水，將林薇澆了個透心涼。
原來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，所有人都比她更懂陳默。
只有她自己，被偏愛得有恃無恐，天真地以為，那個男人會永遠包容她的所有任性。
「那我……我該怎麼辦啊，媽……」林薇徹底沒了主意，聲音裡帶著哭腔。
「怎麼辦？還能怎麼辦！」林母在電話那頭吼道，「馬上去道歉！不是在門口哭，不是打電話發微信，是當著他的面，認認真真地，給他賠禮道歉！告訴他你錯了，錯得有多離譜！然後，把他，把他所有的東西，都給我原封不動地請回來！」
「還有，他爸媽下周不是要來嗎？你現在，立刻，馬上去把那間什麼狗屁瑜-伽室給我恢復原樣！不，要比原來更好！買新的床，新的柜子，把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！等他爸媽來了，你給我當親媽一樣伺候著！這事兒要是還能挽回，就算你祖上燒高香了！」
掛掉電話，林薇失魂落魄地從B棟的樓道里走出來。
夜風吹在臉上，很冷。
她抬頭，看著701那個亮著燈的窗戶，心裡五味雜陳。
她知道，母親說得都對。
可她也知道，想讓陳默回頭，有多難。
那個男人，一旦做了決定，九頭牛都拉不回來。
但她不想放棄。
她不能失去他，不能失去這個家。
她拖著麻木的雙腿，回到了那個空蕩蕩的家。
看著幾乎被搬空了的客廳，和那個散發著油漆味的、無比刺眼的藕粉色房間，林薇的眼淚，再一次不爭氣地流了下來。
她衝進房間，看著那張嶄新的粉色瑜伽墊，仿佛看到了自己愚蠢的化身。
她抓起瑜伽墊，用盡全身力氣，把它扔出了窗外。
做完這一切，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，癱坐在地上。
就在這時，她的手機又響了。
她以為是她媽媽不放心，又打電話來「指導工作」。
可當她拿起手機，看到螢幕上跳動的那個名字時，她的心臟，漏跳了半拍。
來電顯示：婆婆。
07
握著嗡嗡作響的手機，林薇的大腦一片空白。
婆婆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？
是陳默跟她說了什麼嗎？
他終究，還是把這件事，捅到了父母那裡？
一瞬間，無數種糟糕的設想湧上心頭。
林薇甚至已經能想像到，電話接通後，婆婆那失望乃至憤怒的質問。
她的手指在接聽鍵上懸停了許久，遲遲不敢按下。
電話鈴聲固執地響著，在空曠的房間裡，顯得格外刺耳。
最終，她還是深吸一口氣，按下了接聽鍵。
「喂……媽……」她的聲音，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。
「哎，薇薇啊！」電話那頭，婆婆的聲音一如既往地熱情、爽朗，沒有絲毫異樣，「沒打擾你休息吧？」
林薇一愣，小心翼翼地回答：「沒……沒有，媽，您有什麼事嗎？」
「嗨，也沒啥大事。就是剛才跟你公公商量，我們這次過去，除了看看你們，還想順便去趟醫院，把你公公那老寒腿再瞧瞧。這不，就想著提前跟你說一聲，看你和陳默哪天方便，陪我們去一趟。」
婆婆的語氣，輕鬆得就像是在聊家常。
林薇的心，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。
她預想中的狂風暴雨沒有到來。
婆婆甚至，都不知道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。
是陳默……沒說？
「哦……好、好的，媽。」林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，「您和爸想什麼時候去都行，我跟陳默……都有時間。」
「那就好，那就好。」婆婆在那頭開心地笑了，「哎呀，對了，薇薇，剛才陳默那孩子給我打電話，說你們倆為了迎接我們，特意在小區里又換了套大房子？還說新家採光特別好，給我們準備的房間又大又亮堂！你瞧瞧這孩子，就是瞎折騰！我們倆老骨頭，住哪不一樣？真是太讓你們破費了！」
婆婆的話，像一顆重磅炸彈，在林薇的耳邊轟然炸開。
他……他是這麼跟媽說的？
他說，他們是為了迎接父母，才「換」了新房？
他把所有的責任，都攬到了自己身上。
把她那個自私、無理取鬧的行為，美化成了一個夫妻同心、為了孝順父母而做的、無比貼心的決定。
他在他父母面前，維護了她作為兒媳婦的、最後的體面。
這一刻，林薇再也繃不住了。
羞愧、悔恨、感動……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，化作滾燙的淚水，洶湧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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