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聲音不大,但在死寂的客廳里,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。
「師傅,麻煩放大一下她轉身時的畫面,特別是她的左手手腕。」
物業師傅依言操作,將畫面暫停,放大。
一隻瘦削的手腕,赫然出現在螢幕中央。
那手腕上,戴著一隻通體翠綠的玉鐲。
鐲子在昏暗的光線下,依舊泛著溫潤的光澤。
客廳里,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像被遙控了一樣,齊刷刷地從螢幕,轉向了李娟的左手手腕。
那裡,正戴著一隻一模一樣的玉鐲。
那是婆婆去年過五十歲生日時,當著所有親戚的面,親手給她戴上的。
婆婆說,這鐲子是傳家寶,傳媳不傳女。
當時,李娟得意洋洋地挽著婆婆的胳膊,用眼角的餘光瞥了我一眼。
那個眼神,我至今都記得。
而現在,這個象徵著「自己人」身份的鐲子,成了她無法抵賴的鐵證。
李娟的臉,以肉眼可見的速度,從漲紅變成了慘白。
血色盡失,像一張被水浸透的宣紙,脆弱得仿佛一戳就破。
「不……不是我!」
她尖叫起來,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異常尖利,刺得人耳膜生疼。
「這不是我!這鐲子是假的!是她偽造的!這視頻是 P 的!」
她語無倫次地嘶吼著,伸手指著我,那隻戴著玉鐲的手在空中瘋狂地揮舞,像是在驅趕什麼看不見的鬼魅。
可那隻鐲子,在客廳明亮的燈光下,越發顯得翠綠欲滴,成了最諷刺的罪證。
婆婆的身體開始發抖,不是因為冷,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難堪。
她猛地轉過身,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李娟,那眼神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。
嘴唇哆嗦著,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最疼愛的大兒媳,最信任的「自己人」,偷了家裡的錢,還把髒水潑到另一個人身上,把她當猴耍。
這比直接打她的臉,還要讓她無法接受。
公公再也支撐不住,「咚」地一聲,一屁股跌坐在地上。
他捂著胸口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一張老臉憋得通紅。
「作孽啊……家門不幸啊……」他捶打著地面,聲音里充滿了絕望。
張誠的大哥張偉,那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男人,此刻臉色鐵青,他衝上去抓住李娟的胳膊。
「你瘋了!你到底乾了什麼!」
我站在一片混亂的中央,冷眼看著這場由貪婪和愚蠢導演的鬧劇。
直到此刻,我才終於開口,聲音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。
「嫂子,這鐲子成色這麼好,一看就價值不菲。」
「要不,我們現在就拿著監控錄像,再請嫂子把鐲子摘下來,一起去金店驗驗真偽,順便報個警,讓警察來鑑定一下視頻有沒有被 P 過?」
我的話音剛落,李娟就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,瞬間癱軟下去。
張偉沒抓住,她整個人滑倒在地。
徹底的崩潰,讓她撕下了所有偽裝。
她不再狡辯,而是坐在地上,開始撒潑打滾。
「我不想的!我真的不想的!」
她嚎啕大哭,眼淚鼻涕糊了一臉,妝容全花,狼狽不堪。
「我也是被逼的!我在外面欠了錢,那些人天天逼我還錢,我有什麼辦法!」
「不都是一家人嗎?爸媽的錢不就是我們的錢嗎?我只是拿來周轉一下,以後會還的!」
她一邊哭,一邊用怨毒的眼神瞪著我。
「林晚她有工作,張誠又能掙錢,他們又不缺錢!為什麼就不能幫我頂一下罪!」
「讓她背個鍋怎麼了?我們才是一家人!她一個外人,憑什麼在這個家裡享福!」
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,讓整個客廳的哭鬧和怒罵都停滯了。
所有人都像被雷劈中了一樣,目瞪口呆地看著她。
偷錢,嫁禍,還認為自己理直氣壯。
因為我「不缺錢」,所以就該替她頂罪。
因為我是「外人」,所以活該被犧牲。
這就是她,我的好大嫂,腦子裡那套堅不可摧的強盜邏輯。
我看著她,忽然很想笑。
為我這三年的忍氣吞聲,為我曾試圖融入這個家的所有努力,感到無比的荒謬和可笑。
原來在這個家裡,我不是妻子,不是兒媳,甚至不是一個人。
我只是一個可以隨時被犧牲的「外人」,一個用來填補他們家窟窿的工具。
我的心,對這個家,對這些人,徹底死了。
婆婆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,臉色由紅轉青,又由青轉紫,像一個即將爆炸的高壓鍋。
李娟那句理直氣壯的「讓她頂罪」,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這已經不是偷錢的問題了。
這是愚弄,是背叛,是把她這個婆婆的臉面按在地上狠狠摩擦。
「你……你這個毒婦!」
婆婆的聲音嘶啞,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。
她猛地掙脫張誠的攙扶,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,衝到李娟面前。
「啪!」
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,狠狠地扇在了李娟的臉上。
整個客廳都安靜了,只剩下這記耳光的迴音。
李娟被打蒙了,哭聲戛然而止,捂著迅速紅腫起來的臉,難以置信地看著婆婆。
「媽……你打我?」
「打你?我恨不得打死你!」婆婆氣得渾身發抖,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。
「你偷錢還有理了?你欠了債就要全家人給你陪葬?還想害你弟媳?我們張家怎麼會娶了你這麼個喪門星!」
婆。婆的怒火,像火山一樣徹底噴發了。
我看得清楚,她不是在為我抱不平,也不是真的心疼公公那八十四萬。
她在氣,氣李娟的愚蠢和惡毒,讓這個家的醜事徹底暴露在陽光下。
她在氣,氣自己瞎了眼,把一個白眼狼當成心肝寶貝,卻把真正安分守己的人當成眼中釘。
她在氣,氣自己這張老臉,今天算是徹底丟盡了。
「你還有臉哭?你把我們張家的臉都丟光了!」
「我告訴你李娟,這錢,你一分不少地給我吐出來!吐不出來,我就讓你去坐牢!」
「還有,我們張家沒有你這樣的兒媳婦!」
婆婆指著大門口,用盡全身力氣吼道:「你給我滾!現在就滾出去!」
李娟徹底傻了。
她大概從未想過,一向最疼愛她、視她為掌上明珠的婆婆,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,會真的對她動手。
她看向自己的丈夫張偉,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。
張偉站在一旁,臉色灰敗,他看著自己的妻子,眼神里充滿了失望、憤怒,還有被欺騙的屈辱。
他沒有上前,只是冷冷地別開了頭。
最後的救命稻草也斷了。
李娟的眼神,從乞求,慢慢變成了怨恨,最後化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瘋狂。
我始終站在圈外,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。
看著婆婆的暴怒,看著李娟的崩潰,看著這一家人的內訌。
我的內心,毫無波瀾。
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,也沒有沉冤得雪的喜悅。
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。
這個家,從根上就已經爛透了。
婆婆的這一巴掌,打掉的不是李娟的臉面,而是這個家最後一塊遮羞布。
李娟捂著臉,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。
「滾?讓我滾?」她悽厲地笑了起來,笑聲在客廳里迴蕩,讓人毛骨悚然。
「媽,你讓我滾可以,但在我滾之前,有些話,我是不是得說清楚?」
她不再看婆婆,而是將目光死死地釘在角落裡失魂落魄的公公身上。
「我偷錢?對,我承認我偷錢了!可你們敢說,這一切不是你們逼的嗎?」
「偏心!你們的心都偏到胳肢窩裡去了!」
她像一頭髮瘋的野獸,一步步逼近公公。
「你敢說你沒偷偷給張誠塞錢?他開公司那二十萬啟動資金,你敢說不是你從這筆養老錢里拿出來的?」
「憑什麼!憑什麼張誠就有,我老公張偉就沒有!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