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還能怎麼辦呢?」她看著公公,語氣充滿了無奈,「總不能真把她送去坐牢吧?那張偉怎麼辦?孩子怎麼辦?這事兒,我看就這麼算了吧。」
又來了。
又是這種和稀泥的態度。
八十四萬,就因為一句「都是一家人」,就想這麼算了?
公公低著頭抽著悶煙,一言不發,顯然是默認了婆婆的提議。
我看著他們,心中最後一點對這個家的期待,也徹底湮滅了。
在這個家裡,從來沒有對錯,只有親疏。
因為李娟是他們更偏愛的大兒媳,所以她犯下的錯,就可以被輕易原諒。
而我,因為是「外人」,所以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,就差點被釘死在恥辱柱上。
我深吸一口氣,在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將要不了了之時,平靜地開了口。
「我們搬出去住吧。」
我的聲音不大,卻像一顆深水炸彈,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婆婆最先反應過來,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,仿佛我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。
「搬出去?林晚,你什麼意思?」
我沒有理會她,我的目光,只看著張誠。
我一字一句,清晰地告訴他,也告訴這個家的所有人。
「這個家,已經爛到根子裡了。」
「我不想再待在一個充滿算計、偏見和不公的環境里。」
「我想要一個家,一個夫妻之間相互尊重、相互信任的家。」
「而不是一個需要我時時刻刻提防,隨時可能被當成替罪羊的牢籠。」
我的話,說得平靜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。
我不是在跟他們商量,我是在通知他們我的決定。
婆婆的臉漲成了豬肝色,她指著我,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公公的煙掉在了地上,他抬頭看著我,眼神複雜。
張誠站在我身邊,身體僵硬。
我知道,我的這個決定,將他推到了懸崖邊上。
一邊,是生他養他的父母和所謂的「大家庭」。
另一邊,是選擇和我一起,建立一個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小家。
這是對他的考驗,也是對我們這段婚姻的最後一次救贖。
「不行!我不同意!」
婆婆第一個跳出來反對,她的聲音尖銳得像要劃破我的耳膜。
「分家?虧你說得出口!自古以來哪有兒子結婚就分家的道理?這是要敗壞我們張家的門風!讓外人戳我們的脊梁骨!」
她開始給我扣上各種大帽子,試圖用傳統的孝道來壓垮我。
公公依舊沉默不語,只是那緊鎖的眉頭,暴露了他內心的不贊同。
至於張偉和李娟,我毫不懷疑,他們巴不得我們立刻就走,好獨占這個家,獨占父母所有的愛和資源。
所以,現在所有的壓力,都集中到了張誠一個人身上。
他是這場拉鋸戰的關鍵。
婆婆見我不為所動,立刻改變了策略,開始打感情牌。
她轉向張誠,眼圈一紅,聲音也帶上了哭腔。
「兒啊,媽知道,這次是家裡對不起林晚。」
「可你也不能因為這點事,就不要爸媽了吧?」
「媽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,容易嗎?就是為了讓你以後能給我們養老送終的,你怎麼能說走就走,扔下我們兩個老的不管呢?」
她哭得聲淚俱下,仿佛張誠要是敢點頭,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孝子。
張誠的臉上,露出了我最熟悉,也最痛恨的表情。
猶豫,掙扎,為難。
他又一次陷入了那種兩難的境地。
一邊是哭泣的母親,一邊是決絕的妻子。
我看著他,心裡一片平靜。
這一次,我沒有像過去那樣,逼他,或者等著他給我一個答覆。
哀莫大於心死。
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。
我站起身,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。
「張誠,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。」
我的聲音,冷靜得沒有情緒。
「是選擇繼續留在這個大家庭里,當你的孝順兒子。」
「還是選擇和我一起,去組建一個真正屬於我們的小家。」
「三天後,你告訴我你的答案。」
「如果你選擇留下,那麼,我自己走。」
說完這句話,我轉身就回了房間,身後是婆婆震驚的抽氣聲。
我打開衣櫃,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行李箱,開始一件一件地收拾我的東西。
我的動作不快,卻很有條理。
每一件衣服,每一本書,都像是在告別我過去三年的生活。
我沒有絲毫的留戀。
這個所謂的家,給我的,除了傷害和委屈,再無其他。
我已經給了張誠,也給了我們這段婚姻,最後的機會。
選擇權,在他手上。
而我,已經做好了迎接任何結果的準備。
那三天,對我來說,是前所未有的平靜。
而對張誠來說,無疑是煉獄般的煎熬。
我沒有和他說話,沒有給他任何壓力,甚至沒有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。
我每晚都睡在書房的沙發床上。
我能感覺到,他夜裡會悄悄站在書房門口,站很久很久。
他一定在經歷著巨大的思想鬥爭。
他看到了母親近乎蠻不講理的控制欲,看到了大哥深藏多年的嫉妒,看到了大嫂毫無底線的惡毒,也看到了我前所未有的決絕。
他一定也回憶起了這三年來,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。
那些他為了「家庭和睦」而讓我受的委屈,那些他一次次「下次一定」的承諾。
他終於開始明白,過去的那些妥協和忍讓,換來的不是家人的理解,而是他們變本加厲的傷害和索取。
一個健康的家庭,不該是這個樣子的。
一個愛他的妻子,不該承受這些。
第三天的早上,我收拾好了最後一個行李箱,準備出門。
無論他做出什麼選擇,我都決定今天就離開這裡。
我拉著箱子走到客廳,張誠正坐在沙發上等我,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,顯然一夜未睡。
他看到我,站了起來。
客廳里沒有別人,公公婆婆大概是想用冷處理的方式,逼我妥協。
我們對視著,空氣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。
我以為他會說一些挽留的話,或者再次請求我的原諒。
但他沒有。
他只是從茶几上拿起一份文件,走到了我面前。
那是一份租房合同。
他將合同遞給我,聲音沙啞,卻異常堅定。
「老婆,對不起。」
「我選你。」
「我們搬家。」
簡簡單單的九個字,卻像一道驚雷,在我死寂的心湖裡,炸開了萬丈波瀾。
我低頭看著那份合同,上面的地址,承租人簽名處,龍飛鳳舞地簽著他的名字。
我的眼睛,在那一刻,忽然有些發酸。
長久以來,被寒冰封凍的心,仿佛被投進了一束溫暖的陽光,開始出現融化的跡象。
我抬起頭,看著他。
看著他布滿血絲卻無比真誠的眼睛。
我知道,這個男人,終於在泥潭裡掙扎了出來。
他終於學會了,作為一個丈夫,該有的擔當。
搬家的過程,比我想像中要迅速和順利。
我們幾乎是逃離般地離開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家。
沒有告別,也沒有爭吵。
當我們拉著最後一個行李箱關上那扇門時,我甚至能聽到客廳里傳來婆婆壓抑不住的哭罵聲。
但我沒有回頭。
張誠也沒有。
他只是緊緊地握著我的手,掌心溫暖而有力。
我們租的房子不大,兩室一廳,但陽光很好。
陽光透過乾淨的玻璃窗灑進來,照在地板上,也照亮了我們兩個人的臉。
空氣里,再也沒有那種壓抑的、充滿了算計的味道。
取而代住的,是自由和新生。
搬進新家的第一個晚上,張誠親自下廚,做了一桌子我愛吃的菜。
他的廚藝並不好,鹽放多了,菜也有些炒老了。
但我卻吃得津津有味,甚至覺得,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,最美味的一頓飯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