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老公,我年終獎發了,四十七萬!」老婆激動地抱著我。
我盤算著,這筆錢能讓我們的生活輕鬆不少。
然而,喜悅只持續了不到十分鐘。
老丈人一個電話打來,理直氣壯地通知我們,他已經把三十九萬轉給了小舅子買房。
老婆在一旁勸我:「都是一家人,我弟有困難,我們幫幫是應該的。」
我點點頭,表示理解。
然後,當著她的面,把我們的婚房信息發給了房屋中介。

手機螢幕發出清冷的光,映在我毫無波瀾的鏡片上。
每一個字,我都輸入得異常清晰、穩定。
小區名稱,樓棟號,面積,以及那個遠低於市場價、只求速售的數字。
點擊發送的那一刻,我甚至能聽到自己胸腔里,某種東西徹底碎裂的聲音。
陳靜的呼吸停滯了。
她臉上的笑容,那種勸慰我「大度」的、程式化的笑容,瞬間凝固成一個荒謬的假面。
「林濤,你幹什麼?」
她的聲音尖銳起來,像被踩了尾巴的貓。
我把手機螢幕轉向她,讓她看清楚那一行行冰冷的文字。
中介秒回的確認信息,帶著一個職業化的笑臉表情,此刻顯得格外刺眼。
「你瘋了?」
她衝過來,想搶我的手機。
我輕易地側身躲開。
「你把房子掛了?」
她的聲音在發抖,不是因為冷,而是因為一種被顛覆的憤怒。
「你憑什麼?」
我終於抬起頭,視線越過鏡片,平靜地看著她。
「這套房子,首付一百二十萬,是我的婚前財產。」
我的聲音不大,但在寂靜的客廳里,每個字都像一顆釘子。
「婚後三年,每個月一萬二的房貸,我還一萬,你還兩千。」
「這四十七萬的年終獎,是我們計劃里,用來提前還貸,減輕我們未來十年壓力的錢。」
「現在,錢沒了。」
可我知道,每一個事實,對她而言,都像一次審判。
陳靜的臉由紅轉白。
「那是我爸媽,我弟弟!他們有困難,我能不幫嗎?」
她開始哭,眼淚是她最熟練的武器。
「你太絕情了,林濤!我們是一家人啊!」
「一家人?」
我咀嚼著這三個字,只覺得滿嘴苦澀。
「在你爸打電話通知我,三十九萬已經轉走的時候,他有沒有想過我們是一家人?」
「在你毫不猶豫,就用我們小家的未來,去填你弟弟那個無底洞的時候,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是一家人?」
我的質問讓她啞口無言。
她只是哭,反覆念叨著我的無情和冷血。
就在這時,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。
是一個陌生號碼。
我按下免提,中介熱情洋溢的聲音立刻充滿了整個空間。
「喂,您好,是林先生嗎?我是剛剛聯繫您的中介小王,您這套房子價格很有優勢,已經有好幾個客戶表示了強烈興趣,最快明天上午就能安排第一波看房,您看方便嗎?」
陳靜的哭聲戛然而止。
她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。
我對著電話,清晰地回答。
「方便。」
「明天上午九點,我準時在家等。」
掛斷電話,世界死一樣的寂靜。
陳靜的眼神從震驚,到憤怒,最後變成一種徹底的絕望。
她猛地抓起沙發上的包,用盡全身力氣拉開門。
「林濤,你會後悔的!」
「砰」的一聲巨響,門被狠狠摔上。
震落的灰塵在燈光下飛舞。
我獨自一人,坐在空曠的客廳中央。
牆上我們的婚紗照里,她笑得甜蜜,我也曾以為那就是永遠。
巨大的疲憊感席捲而來,幾乎要將我吞沒。
我沒有後悔。
鏡片下的眼睛裡,最後一點溫情被抽干,只剩下堅冰一樣的決絕。
手機在桌上瘋狂震動,螢幕上閃爍著「岳父」兩個字。
我沒有接,任由它叫囂著,直到力竭。
安靜了不到一分鐘,它又一次不屈不撓地響了起來。
我能想像電話那頭,老丈人陳建國暴跳如雷的模樣。
陳靜摔門而出的目的地,除了那個永遠在吸食她血肉的娘家,不會有第二個地方。
果不其然,第三通電話打來的時候,螢幕上的名字變成了陳靜。
我接了。
電話里傳來的卻不是她的聲音,而是陳建國氣急敗壞的咆哮。
「林濤!你個白眼狼!你是不是想翻天了?」
噪音穿透聽筒,刺得我耳膜生疼。
「靜靜哪點對不起你?我們家哪點對不起你?你居然要賣房子逼死她?」
我把手機拿遠了些,甚至能聽到背景音里小舅子陳浩添油加醋的幫腔。
「姐夫,你這麼做太傷人心了,我姐哭得都快喘不上氣了。」
還有我那丈母娘標誌性的乾嚎。
「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……」
一出完美的、顛倒黑白的大戲。
「立刻!馬上!把賣房的信息給我撤了!然後滾過來給靜靜道歉!」陳建國在電話里對我下達命令。
他的語氣,不是商量,是通知,是長輩對晚輩不容置喙的審判。
我沉默地聽著。
「聽見沒有?你啞巴了?」
「說完了嗎?」
電話那頭愣了一下。
「說完我掛了。」
不等他反應,我直接切斷了通話。
世界清凈了。
但我知道,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。
半小時後,門鈴被按得震天響,那架勢不像是要進來,倒像是要拆門。
我打開門。
門外站著三個人,我的岳父陳建國,我的小舅子陳浩,以及被他們簇擁在中間,哭得雙眼紅腫的妻子陳靜。
陳建國一馬當先,一隻手指頭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。
「反了你了!連我的電話都敢掛!」
他滿臉橫肉,因為憤怒而劇烈抖動著。
陳浩跟在他身後,一臉的幸災樂禍和理所當然。
「姐夫,做人不能太自私,你和我姐的錢,不就是我爸媽的錢嗎?我買房,你們幫點忙不是應該的?」
「是啊,林濤,」陳靜終於開口,聲音沙啞,「我爸媽養我不容易,現在我弟需要幫助,我們不能不管啊。」
我看著眼前這三張臉,一張蠻橫,一張無賴,一張被親情綁架到毫無邏輯。
我覺得無比荒謬。
這震耳欲聾的爭吵聲很快引來了對門的鄰居,李阿姨探出頭,好奇地張望著。
樓上也有人打開了門縫。
陳建國似乎嫌場面還不夠難看,嗓門更大了。
「大家快來看看啊!這個男人是怎麼欺負我們家女兒的!用我們的錢買了房,現在長本事了,要翻臉不認人了!」
他試圖將我塑造成一個忘恩負義的鳳凰男。
周圍的議論聲開始響起,那些探究的、鄙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。
我就那樣靜靜地站著,等他們表演。
直到陳建國的唾沫星子快要濺到我臉上,我才緩緩開口。
「這是我的房子。」
我的聲音很輕,卻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。
「我有權處理。」
陳建國愣住了。
陳浩也愣住了。
他們預想了我的暴怒,我的爭辯,我的屈服,唯獨沒有預料到這種極致的平靜。
這種平靜,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具力量。
它像一堵無形的牆,將他們所有的撒潑打滾都擋在了外面。
我看著他們,一字一句地補充道。
「明天上午九點,有客戶來看房。」
「你們要是喜歡待在這裡,我不介意讓他們參觀一下,這棟房子裡,住著怎樣的一家人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