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完這一切,我拉著還有些發愣的姐姐,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家金碧輝煌的酒店。
我們在路邊找了一家看起來很普通,但燈光溫暖的小麵館。
店裡只有零星幾個客人,老闆正在灶台後忙碌。
「老闆,兩碗長壽麵,臥兩個雞蛋。」
很快,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端了上來。
白色的瓷碗,清亮的湯頭,翠綠的蔥花,還有兩個金黃的荷包蛋。
我和姐姐相對而坐,吸溜著麵條,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彼此的視線。
我們聊起了小時候。
聊起冬夜裡分吃一個烤紅薯的香甜,聊起夏天裡用井水冰鎮過的西瓜。
那些艱苦卻溫馨的歲月,此刻回憶起來,竟成了唯一的慰藉。
吃完面,我感到一種久違的輕鬆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。
是的,我一直在忍。
為了所謂的家庭和睦,為了丈夫的面子,為了讓婆家人接納我們姐妹。
我以為我的忍讓和付出,能換來同等的尊重。
現實卻狠狠給了我一巴掌。
我錯了。
錯得離譜。
在心裡,我默默地對著空氣起誓,這是我,林妤,最後一次為那家人忍讓。
手機在口袋裡瘋狂震動。
是我的丈夫,張偉。
我劃開接聽,還沒來得及開口,他劈頭蓋臉的質問就砸了過來。
「林妤!你搞什麼鬼?我媽說你訂了什麼十幾萬的飯局?我哥和小妹都沒去,你是不是故意想讓我們全家沒面子?!」
他甚至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。
我的心,在那一刻,徹底死了。
我沒有說一個字,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推開家門,客廳的燈亮得刺眼。
張偉坐在沙發上,一臉怒氣地等著我,那張我曾經覺得還算順眼的臉,此刻看起來無比陌生和醜陋。
見我回來,他「噌」地一下站起來,衝到我面前,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我的臉上。
「你還知道回來?電話為什麼掛斷?林妤你現在是翅膀硬了是不是?敢給我甩臉子了!」
他喋喋不休地指責著,用的全是我婆婆那套說辭,無非是我虛榮,我浪費,我不懂事,我沒把他家人放在眼裡。
以往每一次,我都會低聲下氣地解釋,一遍遍地告訴他,我只是想讓我們的生活更好,想讓兩家人更親近。
但今天,我不想了。
我只是抬起頭,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,冰冷而陌生的眼神,靜靜地看著他。
我的沉默讓他更加暴躁,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,口不擇言。
「你姐姐過個生日而已!至於嗎?你讓她那麼大的臉,我們全家都得去捧著?你也不看看她是什麼身份!」
這句話,像一根燒紅的鐵釺,狠狠戳進了我的心臟。
我終於開了口,聲音平靜得可怕。
「張偉,我問你,在我姐姐被你全家人用最刻薄的言語羞辱的時候,你,我的丈夫,你在哪裡?」
隨即,他惱羞成怒地轉移話題:「我……我那不是在忙嗎!再說你,誰讓你訂那麼貴的酒店?你這不是虛榮是什麼?你那點工資夠付錢嗎?還不是得我來給你擦屁股!」
我笑了。
那笑容很輕,卻帶著無盡的嘲諷和悲涼。
「張偉,第一,今天是我姐姐的生日,不是什麼『而已』。第二,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錢,我的婚前財產,跟你,沒有一毛錢關係。」
「婚前財產?」他愣住了,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「你那點死工資,能有什麼婚前財產?你少在這裡……」
「我們分房睡吧。」我打斷了他,不想再聽他任何一句廢話。
我轉身走向客房,這是我們結婚以來,第一次爆發如此激烈的爭吵。
身後傳來他氣急敗壞的吼聲,還有東西被砸碎的聲音。
我沒有回頭。
深夜,我獨自躺在客房冰冷的床上,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。
這個我曾以為是避風港的家,如今只讓我感到窒息。
我拿出手機,翻到一個備註為「周叔」的號碼。
這個號碼,我存了三年,卻一次都沒有撥通過。
我按下了撥號鍵。
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,一個沉穩而恭敬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。
「小姐,您終於肯聯繫我了。」
是外公的管家,周叔。
我的眼眶一熱,聲音卻依然保持著那份冰冷的平靜。
「周叔,我媽……還好嗎?」
「老夫人一切安好,只是時常挂念您。」
「外公呢?」
「老爺子身體硬朗,就是總念叨著,不知道他最疼的外孫女什麼時候才肯回家。」
簡單的幾句問候,卻像一道閘門,瞬間沖開了我壓抑了三年的所有委屈。
但我知道,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。
我調整了一下呼吸,用最簡潔的語言,將今天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。
沒有哭訴,沒有抱怨,我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。
電話那頭的周叔靜靜地聽著,沒有插話。
直到我說完。
「周叔,我丈夫的哥哥,叫張建宏,自己開了個小公司。」
我頓了頓,一字一句地,清晰地吐出我的指令。
「張建宏的公司,我不希望它再存在了。」
接下來的幾天,我和張偉之間仿佛隔了一道冰牆。
他幾次想跟我說話,都被我冷漠的眼神逼退。
這個家裡,空氣凝滯,氣氛壓抑到了極點。
婆婆的電話如期而至,毫無意外地,又是一通劈頭蓋臉的謾罵,罵我不懂事,罵我敗家,罵我遲早要被張家掃地出門。
我沒有聽她說完,直接按下了掛機鍵,然後,平靜地將她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。
世界清靜了。
我開始有條不紊地整理我的東西。
那些他送的廉價禮物,我打包扔進了垃圾桶。
那些我以為會見證我們一生的情侶用品,我也一一收起。
我找出了我的畢業證書,我的房產證明,我的銀行卡和各種投資文件。
那些被我刻意隱藏起來,為了配合他普通家庭而塵封的過去,如今,是時候讓它們重見天日了。
我要離婚。
這個念頭一旦升起,就再也無法遏制。
與此同時,一場風暴正在悄無聲息地席捲張建宏的公司。
最先出問題的,是客戶。
幾個已經談妥,馬上就要簽約的大客戶,一夜之間全部變卦,態度堅決地表示不再合作,連違約金都願意賠付。
公司的現金流瞬間變得緊張起來。
緊接著,合作了七八年的原材料供應商打來電話,態度強硬地要求立刻結清之前所有的欠款,否則馬上斷供。
一環扣一環,像是被精密計算過一樣。
張建宏焦頭爛額,他以為這只是年底常見的經營不善,是暫時的周轉困難。
他開著他那輛引以為傲的寶馬,四處找人借錢,請客吃飯。
但奇怪的是,往日裡稱兄道弟的朋友,此刻都像躲瘟疫一樣躲著他。
銀行也突然打來電話,通知他因為風險評估過高,之前允諾的貸款需要重新審核,暫時無法發放。
絕望之下,張建仿在家庭群里大吐苦水,抱怨著生意難做,世態炎涼。
婆婆立刻跳了出來,像個跳樑小丑一樣附和。
「都怪那個喪門星!自從她進了我們家門,就沒一件好事!老大,你別急,等我讓你弟去說說她,讓她把錢拿出來給你周轉!」
我看著手機螢幕上不斷跳出的消息,那一句句汙衊和理所當然的索取,再也無法在我心裡激起任何波瀾。
我只是覺得可笑。
一群坐井觀天的蠢貨。
好戲,才剛剛開始。
風暴來得比想像中更猛烈。
張建宏的公司還沒從客戶流失和供應商斷供的打擊中緩過神來,稅務部門的稽查人員就找上了門。
一張「涉嫌偷稅漏稅」的調查通知書,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消息一出,公司本就不穩的股價應聲暴跌,幾天之內就成了一堆廢紙。
銀行封帳,員工離職,公司徹底陷入癱瘓,瀕臨破產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