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老婆覺得,她負責孝順她媽,我負責養活我們倆。
所以她九千的工資,心安理得地給了丈母娘八千。
我沒有吵,也沒有鬧。
我只是把自己的生活標準降到了最低,每天靠著廉價快餐度日,體重飛速下降。
她對此視而不見,甚至還嘲笑我吃的東西上不了台面。
四十天後,我因營養不良暈倒在崗位上,她才慌忙趕到醫院。
她抓著我的手哭喊:「你為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!」
我緩緩睜開眼,甩開她的手:「因為從你做決定的那天起,我就已經沒有家了。」

消毒水的味道尖銳地刺入鼻腔,喚醒了我沉睡的意識。
天花板是慘白色的,毫無生氣,就像我過去四十天的生活。
蘇晴抓著我的手,眼淚一顆顆砸在我的手背上,溫熱的,卻讓我感到一陣冰涼的噁心。
「陳默,你醒了!你為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!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!」
她的哭喊聲很響,帶著一種被冒犯的委屈,仿佛我是那個犯了彌天大錯的罪人。
作踐自己?
我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臉,內心一片死寂。
我緩緩抽回自己的手,動作不大,卻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疏離。
「我沒有作踐自己。」
我的聲音很輕,帶著久未進食的沙啞,但每個字都清晰無比。
「我只是在過我能負擔得起的生活。」
蘇晴的哭聲一滯,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,似乎不認識眼前這個冷靜到陌生的丈夫。
「你什麼意思?我每個月都在給你生活費啊!」
「生活費?」
我扯動了一下嘴角,像是在笑,又像是在嘲諷。
「你指的是你留下來的那一千塊嗎?」
「我們兩個人,一個月一千塊,你管那叫生活費?」
我慢慢撐起身體,靠在床頭,感覺一陣眩暈,但我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清醒。
「蘇晴,我告訴你我一個月花了多少錢。」
「三百塊。」
「這四十天,我一共吃了三百塊錢的飯。」
我的話音剛落,蘇晴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。
她張了張嘴,似乎想說什麼,卻又一個字都吐不出來。
「而你媽,」我盯著她的眼睛,一字一頓地說,「她的生活費,是八千。」
空氣在這一刻凝固了。
病房裡只剩下儀器單調的滴答聲,一下一下,敲在蘇晴脆弱的神經上。
過了很久,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,帶著哭腔辯解。
「我媽她……她養大我不容易,我孝順她,這有錯嗎?」
又是這句話。
每次我們談到錢,她都用這句話來堵住我的嘴。
以前,我會心軟,會退讓。
但今天,不會了。
我沒有跟她爭辯,只是平靜地拿起枕邊的手機,解鎖,打開相冊。
我把手機遞到她面前。
螢幕上,是一張張食物的照片。
油膩的盒子,顏色詭異的菜,看不出原材料的肉塊。
每一張照片下面,都清晰地標註著日期和價格:十五元。
「這是我四十天的午飯和晚飯。」
我划過照片,螢幕上出現一張體重記錄的截圖。
一個多月前,我的體重是七十五公斤。
現在,是六十五公斤。
整整十公斤的肉,就這麼在我身上消失了。
蘇晴的手指開始發抖,她死死地咬著下唇,不敢再看螢幕。
這時,病房的門被推開。
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,他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蘇晴,眉頭緊鎖。
「你是病人的家屬吧?」
蘇晴慌忙點頭。
「病人是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的電解質紊亂,才會突然暈厥。你們年輕人怎麼這麼不愛惜身體?再這麼下去,肝腎功能都會出現不可逆的損傷,到時候就晚了!」
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,狠狠砸在蘇晴的心上。
她踉蹌了一下,扶住了床沿,臉上血色盡失。
醫生的話,將她所有「我沒錯」的自我辯解,撕得粉碎。
她還是覺得,我是小題大做。
我的心,徹底涼了。
我看著她,用盡全身力氣,說出了那句在心裡排練了無數次的話。
「蘇晴,我們離婚吧。」
時間仿佛靜止了。
蘇晴猛地抬起頭,瞳孔劇烈收縮,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。
「你……你說什麼?」
「我說,我們離婚。」我重複了一遍,語氣平靜,卻帶著不容動搖的決絕。
這個家,從她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,就已經死了。
而我,只是在今天,給它辦一場遲來的葬禮。
「不!我不離婚!」
蘇」晴「終於崩潰了,她撲過來想抓住我,聲音悽厲。
「陳默,這只是小矛盾,我們談談就能解決的,你不要說氣話!」
「這不是氣話。」
我躲開了她的手。
「我想得很清楚。」
就在這時,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病房裡的對峙。
是蘇晴的手機。
螢幕上跳動著兩個字:媽媽。
我看著她,眼神示意她接。
蘇晴猶豫著,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。
電話那頭,立刻傳來了我丈母娘趙蘭芝尖銳而不耐煩的聲音。
「晴晴啊,這個月都幾號了,生活費怎麼還沒打過來?」
蘇晴像是被燙到一樣,下意識地就想掛斷電話。
「接。」
我吐出一個字,眼神冷得讓她不敢違抗。
她顫抖著手指,按下了免提。
趙蘭芝的大嗓門立刻充斥了整個病房,帶著一股子頤指氣使的刻薄。
「搞什麼啊,我跟張阿姨她們約好了今天去粵海樓喝早茶,你這錢不到帳,我拿什麼買單?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女兒不孝順,我的老臉往哪兒擱?」
尖利的聲音迴蕩在安靜的病房裡,顯得格外刺耳。
蘇」晴「的臉一陣紅一陣白,她捏著手機,聲音小得像蚊子。
「媽……陳默他……他生病住院了,錢的事……能不能先緩緩?」
「住院?」
趙蘭芝的聲音拔高了八度,充滿了誇張的輕蔑。
「他一個年輕力壯的大男人,能生什麼病?我看就是嬌氣!肯定是裝的!他就是見不得你對我好,不想讓你孝順我,才想出這種下三濫的招數來拿捏你!」
惡毒的揣測,毫無根據的汙衊,從一個母親的嘴裡說出來,是那麼的自然流暢。
我靜靜地聽著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這些話,我早就預料到了。
甚至比我想像的,還要更不堪一些。
電話這頭的蘇晴,身體已經開始搖晃。
她試圖為自己的母親辯解,也像是在說服自己。
「媽,不是的,陳默他真的暈倒了……」
「行了行了!」
趙蘭芝不耐煩地打斷她。
「我不管他是真暈還是假暈,你是我女兒,贍養我是你的義務!趕緊把錢給我轉過來,八千塊,一分都不能少!我這邊還等著用錢呢!」
說完,她「啪」的一聲掛斷了電話。
病房裡恢復了死一樣的寂靜。
蘇晴呆立在原地,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像。
過了許久,她才緩緩抬起頭看我,嘴唇翕動著,眼裡的淚水洶湧而出。
「陳默,我媽她……她就是心直口快,她沒有惡意的……」
她的辯解是如此的蒼白無力,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。
我看著她這副樣子,心中最後一點殘留的溫情也消散了。
我只是冷笑了一聲。
「心直口快?」
我反問她,聲音不大,卻帶著千鈞的重量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