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蘇晴,你有沒有想過,她一個普普通通的退休老太太,每個月八千塊的開銷,是正常的嗎?」
蘇-晴」愣住了。
這個問題,像一把鑰匙,捅開了一扇她從未敢於正視的大門。
是啊。
八千塊。
在這個二線城市,足夠一個三口之家過上相當體面的生活了。
而她的母親,一個人,是怎麼花掉這筆錢的?
她從來沒問過。
或者說,她從來不敢問。
她只是沉浸在自我感動的「孝順」里,以為自己給了母親最好的生活,卻從沒想過,這「最好」的背後,到底是什麼。
看著她茫然失措的臉,我連多說一個字的慾望都沒有了。
我掀開被子,拔掉手上的針頭,下床。
「你要去哪兒?」蘇晴慌忙拉住我。
「出院。」
我說著,開始穿衣服。
「你的身體還沒好!」
「死不了。」
我整理好衣領,拿起自己的手機和錢包,徑直朝門口走去。
蘇晴跟在我身後,帶著哭腔哀求:「陳默,我們回家好不好?我們回家好好談談。」
我停下腳步,回頭看她。
「我不會再回那個家了。」
說完,我拉開病房的門,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我沒有回家。
我直接去了公司。
我們公司為了一些需要長期加班的外地同事,在附近租了幾間公寓作為臨時宿舍。
我申請了一間。
當我拖著疲憊的身體,用鑰匙打開那間只有一張床、一張桌子的小房間時,我沒有感到絲毫的落魄。
反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。
我用行動告訴蘇晴。
我的決心,不是說說而已。
蘇晴一個人回到了我們曾經的家。
那個一百二十平米,裝修精緻,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地方。
玄關處還擺著我常穿的拖鞋,陽台上晾著我幾天前剛洗的襯衫,沙發上還放著我沒看完的書。
一切都和我離開時一模一樣。
但現在,這裡空蕩蕩的,安靜得可怕。
蘇「晴」第一次感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害怕。
她坐在沙發上,環顧四周。
牆上掛著他們的婚紗照,照片里的她笑得燦爛,而我,滿眼都是她。
她想起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。
我還是個一窮二白的技術宅,每天騎著一輛破電瓶車接她下班,風雨無阻。
冬天,我會提前把暖手寶捂熱了塞進她手裡。
夏天,我會把西瓜最中間的那一塊挖給她吃。
她生理期,我笨手笨腳地學著給她煮紅糖薑茶,結果把自己燙得滿手是泡。
那時候的我們,雖然窮,但是很快樂。
我把她捧在手心裡,給了她我能給的一切。
可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?
好像就是從結婚後,她媽媽趙蘭芝以「女兒大了,該盡孝了」為由,開始向她要錢開始。
一開始是三千,後來是五千,最後變成了八千。
她媽媽總是在她耳邊念叨,說把她養大多麼不容易,吃了多少苦,受了多少罪。
說女兒就是要孝順,要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,不然就是白眼狼。
她被這些話裹挾著,催眠著,覺得母親的要求天經地義。
她甚至覺得,自己能給母親這麼多錢,是一種榮耀,證明了她的能力和孝心。
而陳默,作為她的丈夫,理應支持她。
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,手機「嗡」地震動了一下。
是她弟弟蘇明發來的微信。
「姐,這個月的生活費媽收到了嗎?我最近看上了一款新出的遊戲手機,性能特好。」
蘇晴的心,猛地沉了下去。
弟弟的話,像一根針,戳破了她一直以來小心翼翼維護的假象。
錢。
又是錢。
她的腦海里,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個念頭:媽媽要的那些錢,真的是她自己花掉的嗎?
這個念頭讓她感到一陣恐慌。
她不敢再想下去,連忙把那種可怕的猜測壓了回去。
那是她的親弟弟,她唯一的弟弟。
幫襯他,不是理所應當的嗎?
她深吸一口氣,點開我的微信頭像,編輯了一條信息。
「陳默,對不起,我知道錯了。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?我保證,以後我每個月只給家裡五千,剩下的錢我們一起存起來,好不好?」
她覺得,這已經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。
她滿懷期待地等著我的回覆。
幾分鐘後,手機亮了。
螢幕上,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。
「我不同意。」
蘇晴的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。
她感到無比的委屈。
我都已經退讓到這個地步了,他為什麼還是不肯原諒我?
為什麼他要這麼不近人情?
她想不通,撥通了閨蜜的電話,哭著把事情說了一遍。
電話那頭,閨蜜沉默了很久。
然後,一針見血地對她說。
「蘇晴,你醒醒吧。你這不是孝順,你這是在用你老公的命,去填你娘家那個無底洞!」
一盆冷水,從頭澆到腳。
蘇晴握著手機,愣在原地,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和痛苦之中。
趙蘭芝在家等了兩天,那筆「天經地義」的八千塊生活費,依然沒有到帳。
女兒蘇晴的電話打不通,發微信也不回。
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她。
她從兒子蘇明那裡旁敲側擊,終於拼湊出了事情的全貌。
陳默那個窩囊廢,居然敢鬧離婚!
而且,他還害得自己這個月的「工資」都斷了!
趙蘭芝的怒火瞬間被點燃。
這個吃裡扒外的白眼狼!靠著她女兒才能在這個城市立足,現在翅膀硬了,就想把她女兒甩掉!
門兒都沒有!
第二天一早,趙蘭芝就怒氣沖沖地殺到了我的公司。
正是上班時間,公司大廳里人來人往。
趙蘭芝根本不管不顧,一進門就扯著嗓子大喊。
「陳默!你給我出來!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!」
她的聲音又尖又響,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前台小姐試圖上前阻攔,被她一把推開。
「我是他丈母娘!我找他算帳天經地義!你們誰敢攔我!」
很快,我們部門的同事都被驚動了,紛紛從辦公室里探出頭來看熱鬧。
我聽到動靜,走了出去。
看到我,趙蘭芝像是看到了仇人,兩眼冒火地沖了過來。
「你這個白眼狼!當初要不是我們家晴晴瞎了眼看上你,你能有今天?現在出息了,就想過河拆橋,甩掉我女兒!我告訴你,我不同意!」
她在大廳里撒潑,嘴裡罵著各種難聽的話。
周圍同事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,充滿了探究和議論。
我能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。
「原來他就是陳默啊,看不出來啊……」
「他丈母娘這麼厲害,看來是家裡出事了。」
我的臉上一陣火辣辣的。
但我沒有慌亂,也沒有跟她對罵。
我只是平靜地走到前台,對保安說:「麻煩把這位女士請出去,她影響我們正常辦公了。」
然後,我轉向趙蘭芝,語氣毫無波瀾。
「這裡是公司,您如果再繼續大吵大鬧,我就只能報警處理了。」
趙蘭芝沒想到我居然這麼「六親不認」,愣了一下。
保安已經走了過來,一左一右地「請」她出去。
她一邊掙扎,一邊更惡毒地咒罵我。
「陳默你不得好死!你敢這麼對我,你會遭報應的!」
直到她的聲音消失在大門外,大廳里的鬧劇才算結束。
我轉過身,對圍觀的同事們微微鞠了一躬。
「抱歉,打擾大家了。」
很快,我們部門的主管就把我叫進了辦公室。
主管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,人還不錯。
他嘆了口氣,遞給我一支煙。
「小陳,家裡的事,我們外人不好多說。但是公司畢竟是工作的地方,影響不好。你……儘快處理好,別讓家事影響到工作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