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知道的,領導。給您添麻煩了,實在對不起。」
我低著頭,誠懇地道歉。
那一刻,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。
一個男人,在職場上,因為家庭內部的糾紛被人指指點點,這比任何工作上的失敗都更讓人難堪。
下班後,我精疲力盡地走出公司大樓。
沒想到,趙蘭芝居然還在。
她像個幽靈一樣守在樓下的花壇邊,看到我出來,立刻像一頭髮怒的母獅般撲了過來。
她揚起手,想給我一巴掌。
我早有防備,側身躲開了。
一擊不成,她立刻換了策略,一屁股坐在地上,開始嚎啕大哭。
「我苦命的女兒啊!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,就是讓你找這麼個沒心沒肺的男人來作踐的嗎?」
「我真是瞎了眼啊,當初怎麼就同意你們在一起了!忘恩負義的東西!」
她的哭訴吸引了路過的行人。
我冷冷地看著她表演,等她哭得差不多了,才緩緩開口。
只問了一句。
「阿姨,蘇明上個月,是不是換了一輛新摩托車?」
趙蘭芝的哭聲,戛然而止。
「什麼摩托車?那是我兒子自己能幹,出去打工掙錢買的!跟你有什麼關係!」
她的嘴很硬,但那瞬間的眼神閃躲,已經告訴了我答案。
我沒有再和她糾纏。
目的已經達到,再多說無益。
我繞過她,徑直走向地鐵站。
她在我身後叫罵著,但我連頭都沒有回。
回到宿舍,我打開了我的筆記本電腦。
我是個軟體工程師,網絡世界對我來說,就像自家的後花園。
我不相信蘇明那個好逸惡勞的傢伙,能憑自己掙錢買幾萬塊的摩托車。
我開始利用我的專業技能,在各種公開的社交平台上搜索蘇明的信息。
他的朋友圈沒有屏蔽我,裡面充滿了炫耀的痕跡。
今天在高級餐廳吃飯,明天在酒吧開卡座,後天又曬出新買的名牌球鞋。
每一條動態,都散發著金錢的味道。
一個沒有正經工作、剛畢業一年的年輕人,他的錢是從哪裡來的?
答案不言而喻。
在梳理他的人際關係網時,我發現了一個經常和他互動的女孩。
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,用一個小號聯繫了她。
沒想到,這個女孩像是找到了一個情緒的宣洩口,對我倒起了苦水。
原來,她是蘇明的前女友。
從她的哭訴中,我拼湊出了一個更完整的蘇明。
他不僅遊手好閒,還是個徹頭徹尾的感情騙子。
他同時交往好幾個女孩,用從姐姐那裡騙來的錢,包裝自己,在外面揮霍無度。
他還染上了賭博的惡習,欠了不少外債。
每次窟窿堵不上了,就回家找趙蘭芝哭窮。
而趙蘭芝,總是會心軟,然後逼著蘇晴給他填坑。
女孩把她和蘇明的一些聊天記錄發給了我,作為他「罪行」的證據。
我看著那些不堪入目的對話,和一張張轉帳截圖,手指一根根收緊。
我將這些聊天記錄,蘇明朋友圈的炫富截圖,以及我每個月工資到帳後,蘇晴立刻轉帳八千給她母親的銀行流水,全部整理列印了出來。
一份一份,整整齊齊地放進一個牛皮紙文件袋裡。
做完這一切,已經是深夜。
我靠在椅子上,看著窗外的夜色,感到一種冰冷的平靜。
我知道,決戰的時刻,快要到了。
幾天後,蘇「晴」又來了。
她找到了我的公司宿舍,臉上帶著憔悴和哀求。
她不再提降到多少錢,只是哭著求我回家。
她說她不能沒有我,這個家不能沒有我。
她說她願意改,只要我給她一個機會。
我沒有說話。
我只是從抽屜里,拿出了那個準備已久的牛皮紙文件袋,遞給了她。
蘇「晴」疑惑地接過,打開。
文件袋裡,第一頁,就是蘇明和他那輛嶄新的、價值三萬八千塊的摩托車的合影。
照片下面,附著一張清晰的消費憑證。
付款人,是趙蘭芝。
付款日期,就在蘇晴轉生活費的第二天。
蘇晴的手指,在接觸到那張消費憑證的瞬間,劇烈地顫抖了一下。
她的臉色,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。
她一頁一頁地往下翻。
每一頁,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,凌遲著她最後的信念。
她看到了弟弟蘇明的朋友圈截圖。
那輛帥氣的摩托車旁,配著一行洋洋得意的文字:「感謝我姐,新車到手,兜風去!」
發布時間,正是她轉錢的那個下午。
她看到了母親趙蘭芝銀行卡的部分消費明細。
一筆又一筆的錢,大額的,小額的,最終都流向了同一個帳戶。
戶主的名字,是蘇明。
她看到了蘇明和他前女友的聊天記錄。
那些污言穢語,那些炫耀和謊言,讓她感到陣陣作嘔。
「我姐就是個提款機,我媽說的話她都信。」
「這幾千塊你先拿著花,過幾天我姐發工資了,我再給你買包。」
「那個傻女人還真以為我在外面打工呢,笑死。」
所有的證據,像一張巨大的網,將她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。
每一個字,每一張圖,都指向一個她過去二十多年裡,從未敢去想像,也從未願意相信的事實。
她的孝心,她引以為傲的付出,她不惜犧牲自己小家庭也要維持的親情,從頭到尾,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。
她只是一個工具。
一個為她母親和弟弟的奢靡生活,提供穩定資金來源的,成年巨嬰的搭夥夥伴。
一個被他們用來「養老脫貧」的工具人。
「啪嗒。」
文件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,散落一地。
蘇「晴」渾身都在發抖,她順著牆壁,緩緩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她一直以來堅信不疑的「孝順」,她視為人生信條的「親情」,在這些冰冷的、不容置疑的證據面前,徹底崩塌了。
碎得連一片完整的瓦礫都找不到。
我靜靜地站在一旁,看著她。
沒有一句安慰,也沒有一句嘲諷。
這條路,必須她自己走出來。
這個坎,必須她自己邁過去。
哭了不知道多久,蘇晴終於抬起頭,一雙眼睛又紅又腫,淚眼模糊地看著我。
她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。
「這些……都是真的?」
我走到她面前,蹲下,直視著她的眼睛。
我點了點頭。
「你每個月給的八千塊,你媽自己留下兩千作為生活開銷和社交費用,剩下的六千,都以各種名義,轉給了蘇明。」
我的聲音很平靜,像是在陳述一個與我無關的事實。
她再也支撐不住,抱著膝蓋,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。
那哭聲里,有被欺騙的憤怒,有信仰崩塌的絕望,有對過往愚蠢的悔恨。
更多的,是為我,為這個被她親手傷害的家,所感到的,遲來的愧疚。
蘇晴是在第二天傍晚回到她娘家的。
她沒有提前打任何招呼。
當她用鑰匙打開門時,客廳里傳來電視機的喧鬧聲和趙蘭芝的笑聲。
茶几上擺滿了昂貴的進口水果和零食。
趙蘭芝正靠在沙發上,一邊嗑著瓜子,一邊和蘇明看著搞笑綜藝。
蘇明則懶洋洋地躺在另一側,手裡拿著最新款的遊戲手機,玩得不亦樂乎。
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。
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了那些證據,蘇「晴」或許還會覺得,這就是她努力奮鬥的意義。
看到蘇晴回來,趙蘭芝的笑聲停了,臉上立刻換上了一副抱怨的表情。
「你還知道回來啊?電話不接微信不回,翅膀硬了是不是?我告訴你蘇晴,陳默那邊你必須給我……」
她的話還沒說完,就被蘇晴打斷了。
蘇晴一步步走到茶几前,將那個牛皮紙文件袋,重重地摔在了他們面前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