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陳建國!你快來看看你那個好弟弟!」妻子李秀蘭像一陣風衝進書房,把一個燙金的紅色利是封「啪」地摔在我桌上,「當年他陳建軍結婚,我們咬著牙給了五萬!現在我們兒子陽陽結婚,他倒好,兩千塊就想把我們打發了?他老婆孩子四口人都要來,人均五百?這是來吃飯還是來上供的?這不欺負人嗎!」
我扶了扶老花鏡,拿起那個紅包,捏了捏,薄薄的一層。
我平靜地看著怒火中燒的妻子,緩緩開口:「別急,既然是兩千塊的禮,那就按兩千塊的標準給他安排。這事,我來辦。」
01
十年前的那個夏天,熱得像個蒸籠。
我弟弟陳建軍結婚,我東拼西湊,跑遍了所有能借錢的親戚朋友,最後把父母留下的那套老房子的房本押給了銀行,才湊夠了五萬塊錢,用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裝了,塞到建軍手裡。
那時候的五萬塊,對我們這種剛從工廠下崗,靠著老婆擺攤賣早點過活的家庭來說,不亞於一筆天文數字。
我記得建軍當時握著我的手,眼睛通紅,哽咽著說:「哥,這錢我以後一定還你,你和嫂子的大恩大德,我一輩子都忘不了。」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說:「一家人,說什麼還不還的。爸媽走得早,長兄如父,哥不幫你誰幫你?只要你跟弟妹好好過日子,比什麼都強。」那時候的建軍,還是個樸實、知道感恩的農村青年,他的妻子王莉,雖然有些愛慕虛榮,但當著我的面,也是一口一個「大哥」叫得親熱。
婚禮辦得風風光光,建軍在酒席上,當著所有親戚的面,給我和秀蘭敬酒,說我是他這輩子最敬重的人。
秀蘭當時還偷偷抹眼淚,覺得我這個當哥的,總算是盡到了責任,讓父母在天之靈也能安息。
可誰能想到,十年時間,能把人心變得如此面目全非。
「建國,你真打算就這麼算了?兩千塊!他怎麼拿得出手的?」客廳里,妻子李秀蘭還在為那兩千塊錢的禮金耿耿於懷。
她把帳本翻出來,指著上面十年前記下的一筆支出,那「陳建軍結婚賀禮:五萬元整」的字跡,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。
「你看,這五萬塊,我們整整花了五年才還清銀行的貸款!那五年我們怎麼過的?你白天去工地扛水泥,晚上回來累得飯都吃不下。我每天凌晨三點就得起床去和面、調餡兒,冬天手都凍爛了。咱們陽陽那時候上初中,正是長身體的時候,連件新衣服都沒捨得給他買。我們這麼省吃儉用,是為了什麼?不就是為了他這個親弟弟能在村裡抬起頭來做人嗎?現在倒好,他日子過好了,在城裡買了房、買了車,我們家陽陽結婚,他就拿兩千塊錢來羞辱我們?」秀蘭越說越激動,眼圈都紅了。
我遞給她一杯熱水,輕輕拍著她的背,讓她順順氣。
我知道她委屈,這十年,我們家的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。
我沉默了許久,才緩緩開口:「秀蘭,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,其實我何嘗不是呢?但這事,我們不能跟他硬來,那樣只會讓親戚看笑話,也讓我們陽陽的婚禮變得難看。錢是小事,重要的是,我要讓他明白一個道理,人情不是一本可以隨意塗抹的帳,親情更不是他用來占便宜的工具。」秀蘭看著我,眼神里充滿了疑惑:「那你說的按兩千的標準安排,到底是什麼意思?」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,湊到她耳邊,低聲把我的計劃說了一遍。
秀蘭聽完,先是愣住了,隨即臉上的怒氣漸漸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解氣又複雜的表情。
她看著我,半晌才說:「建國,你這招……也太損了。不過,對付他那種人,就得用這種法子!」
02
兒子的婚期一天天臨近,我和秀蘭也開始忙碌起來。
訂酒店、發請帖、安排婚車……每一項都親力親為。
陽陽和準兒媳都是懂事的孩子,知道我們辛苦,也時常過來幫忙。
關於他叔叔陳建軍隨禮的事情,我隻字未提,不想因為這些糟心事影響孩子們的心情。
這天下午,我特地抽空去了一趟預定的酒店,找到了宴會廳的王經理。
王經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,辦事很牢靠,我們之前已經打過幾次交道。
我把他拉到一旁,遞上一根煙,笑著說:「王經理,有點事得麻煩你一下。」王經理很客氣:「陳哥,您說,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。」我壓低了聲音,把我的特殊要求跟他詳細說了一遍。
「……就在宴會廳廚房門口那個位置,單獨加一張小桌子,四人位就行。桌上的菜品,也不用跟主宴席一樣,就按你們酒店兩千塊一桌的最低標準來。酒水嘛,就放兩瓶最普通的啤酒和一瓶大瓶可樂。餐具什麼的,也用最簡單的那種。」王經理聽得目瞪口呆,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,他做這行十幾年,還是頭一次聽到客人有這麼奇怪的要求。
他猶豫著說:「陳哥,這……這不太好吧?把客人安排在廚房門口,菜品還跟別人不一樣,這要是傳出去,對我們酒店的名聲也不好啊。而且,您弟弟一家來了,看到這個場面,肯定要鬧的。」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把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紅包塞到他手裡,說道:「王經理,你放心,這事跟你沒關係。到時候如果他鬧起來,你什麼都不用說,讓他直接來找我。這是我的家事,我自有分寸,絕對不會讓你和酒店難做。這事就拜託你了,務必辦妥。」王經理捏了捏紅包的厚度,臉上的為難之色才漸漸褪去,他點了點頭:「行,陳哥,既然您都這麼說了,我照辦就是。您放心,保證給您安排得明明白白。」從酒店出來,我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。
我並不是真的想在兒子的婚禮上讓弟弟難堪,但我更明白,有些人的良心,如果你不敲打一下,他永遠都不知道疼。
這些年,建軍兩口子沒少從我們這裡明里暗裡地占便宜,小到逢年過節來家裡吃飯連點水果都不買,大到他兒子上學找我幫忙托關係,事辦成了連句謝謝都沒有。
我和秀蘭念著兄弟情分,一直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沒想到我們的忍讓,卻讓他們變本加厲,把我們的付出當成了理所當然。
這一次,我必須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。
03

距離婚宴還有三天的時候,我的手機響了,來電顯示是「弟弟建軍」。
我按下接聽鍵,開了免提,秀蘭立刻湊了過來,緊張地看著我。
電話那頭傳來建軍懶洋洋的聲音:「喂,哥,忙什麼呢?」「沒忙什麼,在看陽陽婚禮的賓客名單。」我淡淡地回應道。
「哦,是這樣,哥。陽陽婚禮那天,我可能要晚點到,公司里有點事走不開。你跟嫂子說一聲,給我們一家四口留個好位置啊,最好是主桌,跟親家他們一桌,也顯得咱們家人親近。」他的語氣理所當然,仿佛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我還沒開口,旁邊的秀蘭已經氣得滿臉通紅,要不是我用眼神制止她,她恐怕就要搶過手機罵人了。
我深吸一口氣,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:「主桌怕是安排不下了,親家那邊來的長輩比較多。不過你放心,位置肯定給你們留了,保證讓你們一家坐得舒舒服服。」「不是主桌啊?」陳建軍的語氣里透著一絲不滿,「那行吧,反正得是個像樣點的位置,別太偏了。對了,我聽咱二姑說,你這次給陽陽辦婚禮,定的是市裡最好的那個五星級酒店?一桌得大幾千吧?哥,你現在日子過得是真不錯啊。」他的話裡帶著一股酸溜溜的味道,我心裡冷笑一聲,回道:「都是為了孩子,一輩子就這麼一次,再怎麼樣也不能委屈了孩子。倒是你,最近怎麼樣?聽你說公司忙,生意應該不錯吧?」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,然後傳來他妻子王莉尖銳的聲音:「好什麼啊!大哥你是有所不知,我們家建軍在公司里就是個受氣包,天天加班累死累活,也掙不了幾個錢。現在養兩個孩子,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,壓力大得不得了。我們哪能跟你們比啊,陽陽一結婚,你們這任務就算完成了,以後就等著享清福了。」我聽著王莉這陰陽怪氣的腔調,心中的怒火又升騰起來。
但我還是忍住了,只是平靜地說: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都不容易。行了,不說了,我這邊還有事要忙。你們婚禮那天記得早點來。」「知道了知道了,催什麼催。」王莉不耐煩地搶白了一句,然後就掛斷了電話。
聽著手機里的忙音,秀蘭再也忍不住了,氣憤地說道:「你聽聽!你聽聽這是人話嗎?什麼叫我們的任務完成了?他們家孩子小,我們家陽陽就不是我們身上掉下來的肉了?合著我們就該一輩子為他們家當牛做馬?建國,這次你可千萬不能心軟,必須給他們點顏色看看!」我握住秀蘭的手,眼神堅定地點了點頭:「放心吧,我知道該怎麼做。」
04
婚禮當天,陽光明媚,惠風和暢。
我和秀蘭一大早就趕到了酒店,看著富麗堂皇的宴會廳,精心布置的舞台,還有擺放整齊的酒席,心裡充滿了對兒子未來生活的美好期盼。
陽陽和兒媳小雅穿著筆挺的西裝和潔白的婚紗,站在門口迎賓,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。
親朋好友們陸續到來,送上真摯的祝福和厚厚的紅包。
秀蘭負責收禮記帳,我則負責引導賓客入座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