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個宴會廳喜氣洋洋,充滿了歡聲笑語。
我看著兒子和兒媳,心裡感慨萬千。
一晃眼,當年那個跟在我身後要糖吃的小不點,今天就要成家立業了。
作為父親,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他能幸福。
我絕不允許任何人,任何事,來破壞這本該屬於他的最美好的一天。
婚禮儀式開始前,陽陽特地把我拉到一旁,有些擔憂地問:「爸,叔叔他們一家還沒來嗎?」我知道他擔心什麼,這孩子從小就心善,不願意看到家人之間有任何不和。
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安慰道:「別擔心,你叔叔公司忙,可能路上耽擱了。你今天是大喜的日子,什麼都別想,好好當你的新郎官。家裡的事,有爸在,一切都交給我處理,保證不會讓你的婚禮出任何岔子。」小雅也走了過來,挽著陽陽的胳膊,對我笑著說:「爸,您別太操心了,我們都相信您。不管發生什麼,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。」看著兩個懂事的孩子,我心裡一陣溫暖。
我點了點頭,鄭重地承諾:「好,爸答應你們,今天一定是個完美的日子。」儀式的時間快到了,大部分賓客都已經入座。
我環顧了一下整個宴會廳,一切都井井有條。
只有在宴會廳最不起眼的角落,靠近廚房門的地方,那張孤零零的小桌子,顯得格外突兀。
桌上只擺著幾樣簡單的涼菜和兩瓶啤酒,與周圍觥籌交錯、菜品豐盛的景象格格不入。
我知道,好戲,馬上就要開場了。
我的心裡沒有報復的快感,反而有些沉重。
如果不是被逼到這一步,哪個當哥哥的,願意在自己兒子的大喜之日,用這種方式來對待自己的親弟弟呢?
05
就在婚禮進行曲即將奏響的時候,宴會廳門口出現了一家四口的身影。
正是姍姍來遲的陳建軍一家。
陳建軍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西裝,頭髮抹得油光鋥亮。
王莉則是一身艷俗的紅色連衣裙,脖子上的金項鍊粗得晃眼。
他們的兩個孩子,一路上打打鬧鬧,顯得家教很差。
他們一進來,就昂著頭,像領導視察一樣,在宴會廳里掃視著,尋找著自己的位置。
王莉一眼就看到了主席台上我的位置,拉著陳建軍就要往這邊走。
我早已跟迎賓員打好了招呼。
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姑娘微笑著攔住了他們:「先生您好,請問是陳建軍先生嗎?」陳建軍愣了一下,點了點頭。
王莉則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:「是我們,位置在哪兒?我大哥呢?怎麼也不過來接一下。」迎賓姑娘依舊保持著職業的微笑,伸出手,指向了那個靠近廚房的角落:「陳先生,您的位置在那邊,請跟我來。」陳建軍和王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,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。
那個角落,燈光昏暗,人聲嘈雜,緊挨著不斷有人進出的廚房門。
而那張小桌子,簡直就像是臨時從倉庫里搬出來的,與整個宴會廳的豪華氛圍格格不入。
「你沒搞錯吧?」王莉的嗓門一下子拔高了八度,引得周圍的賓客紛紛側目,「讓我們坐那兒?你知道我們是誰嗎?新郎的親叔叔!憑什麼讓我們坐那種地方?」迎賓姑娘有些為難,但還是按照我的吩咐,客氣地解釋道:「不好意思,女士,今天的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。您的座位確實是在這裡。」「安排好的?誰安排的?把我大哥陳建國叫來!我倒要問問他,他就是這麼對待自己親弟弟的?」王莉開始撒潑,指著迎賓姑娘的鼻子大罵。
陳建軍的臉一陣紅一陣白,他一把拉住王莉,低聲喝道:「你小聲點!丟不丟人!」說著,他轉頭看向我這邊,眼神里充滿了質問和憤怒。
整個宴會廳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這裡,原本喜慶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。
我緩緩地站起身,正準備走過去,就在這時,坐在我們這桌的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,我們的七姑姥,突然也站了起來。
她看著滿臉羞憤的陳建軍,嘆了一口氣,用不大但足以讓周圍幾桌人都聽清的聲音說道:「建軍,你別怪你哥。他這麼做,有他的道理。你可能忘了,但我們這些老傢伙都還記得,當年你結婚那五萬塊錢,可不全是你哥辛辛苦苦攢下來的血汗錢啊……」

06
七姑姥的話像一顆重磅炸彈,瞬間讓整個嘈雜的角落安靜了下來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從陳建軍和王莉身上,轉移到了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身上。
陳建軍的臉上寫滿了錯愕,他怔怔地看著七姑姥,嘴巴微微張開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王莉也停止了叫囂,一臉狐疑地盯著七姑姥,仿佛在判斷她是不是在胡說八道。
我沒有阻止七姑姥,我知道,有些話,由她這個看著我們兄弟倆長大的長輩說出來,遠比我這個當事人說出來更有分量。
七姑姥渾濁的眼睛裡泛起一絲追憶,她緩緩地說道:「建軍啊,你還記不記得,你結婚前一個月,你哥回了一趟老家?他跟你說,是回去看看父母的墳,順便收拾一下老屋子。其實,他不是去收拾屋子的。」七姑姥頓了頓,環視了一圈周圍的親戚,繼續說:「爸媽留下的那間老屋,裡面有他們當年陪嫁的一套紅木家具,還有幾件老爺子收藏的瓷器。爸媽臨終前交代過,這些東西是留給你們兄弟倆的,以後一人一半。你哥知道你結婚要用錢,又不想讓你背上太大的壓力。他一個人悄悄回了老家,把那些本該有你一半的家具和瓷器,都給賣了。賣了三萬多塊錢。然後,他又拿出了他和你嫂子當時全部的積蓄,還找我們這些老親戚東拼西湊借了一些,這才湊夠了五萬塊,全都給了你。」真相被揭開,猶如一道驚雷在陳建軍的腦海中炸響。
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,臉色瞬間變得慘白。
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,嘴唇顫抖著:「哥……七姑姥說的是真的?那五萬塊……是這麼來的?」我沒有說話,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。
當年我之所以瞞著他,就是不想讓他覺得虧欠了我,不想讓他覺得是拿了父母的遺產才結成的婚。
我希望他能毫無負擔地開始自己的新生活。
可我萬萬沒有想到,我的這份苦心,換來的卻是他今天這般理所當然的涼薄。
07

「不可能!你們……你們這是串通好了,故意在今天這種場合羞辱我們!」短暫的震驚過後,王莉尖利的聲音再次劃破了宴會廳的寧靜。
她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,瞬間炸毛了。
「什麼紅木家具,什麼古董瓷器,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?陳建國,你少在這裡裝好人!不就是嫌我們禮金給得少,想找回面子嗎?你說啊!有你這麼當大哥的嗎?為了點錢,在自己親兒子的婚禮上,給自己親弟弟難堪!我們建軍命怎麼這麼苦,攤上你這麼個一毛不拔的哥哥!」王莉的話越說越難聽,完全不顧及任何情面。
她這番顛倒黑白的言辭,徹底激怒了在場的其他親戚。
坐在另一桌的三叔公猛地一拍桌子,站了起來,指著王莉的鼻子罵道:「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,給我閉嘴!建國是什麼樣的人,我們這些看著他長大的長輩心裡最清楚!當年要不是建國輟學去打工,供建軍讀完高中,他陳建軍能有今天?你們結婚時,建國兩口子為了那五萬塊錢,自己過的是什麼日子,我們都看在眼裡!現在你們日子好過了,就反過來咬人,你們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?」「就是!我們都能作證!」二姑也站了起來,義憤填膺地說,「當年建國找我借錢的時候,眼睛裡都是紅血絲,一看就是好多天沒睡好覺了。他還特地囑咐我們,千萬別告訴建軍錢的來路,怕他有心理負擔。這麼好的大哥,你們上哪兒找去?現在倒好,你們把他的心意當成驢肝肺,真是太讓人寒心了!」一時間,親戚們的指責聲此起彼伏。
王莉被這陣仗嚇得後退了兩步,臉色青一陣白一陣,卻依舊嘴硬:「那是他當大哥該做的!長兄如父,他幫襯弟弟不是天經地義的嗎?我們家現在困難,孩子要上學,到處都要花錢,隨兩千怎麼了?兩千不是錢啊?你們至於這麼咄咄逼人嗎?」聽到「天經地義」這四個字,我心中最後一點溫情也消失殆盡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