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上午十點半，客廳里的電話鈴聲像催命符一樣急促地響著。
我剛從書房出來，手裡還拿著那份讓我徹夜未眠的裝修報價單。王小慧從廚房探出頭，圍裙上還沾著麵粉，眉頭微蹙："老公，你接一下，我手上有麵糰。"
"喂，岳父。"我按下接聽鍵，聲音有些疲憊。
"小峰啊，今天中午回來吃飯，你岳母燉了你愛吃的排骨。"王大山的聲音透著難得的輕鬆，"小軍的房子昨天交鑰匙了，180平的大房子，我們去看看裝修得怎麼樣。"
我握著電話的手微微一緊。
裝修報價單從指縫間滑落，紙張輕飄飄地落在地上，上面那個讓人心驚的數字——35萬，在陽光下格外刺眼。
01
五年前我和王小慧結婚時，刻意隱瞞了家裡的真實經濟狀況。
那時候陳德富剛把公司賣掉，手裡握著幾千萬現金和好幾套房產，但我從小就看慣了人情冷暖。初中時家裡生意失敗，那些平日裡稱兄道弟的叔叔阿姨瞬間變臉，連招呼都不打。後來父親東山再起，這些人又蜂擁而至，嘴臉之醜陋讓我至今記憶猶新。
所以當我愛上王小慧這個普通工人家的女孩時，我故意表現得很普通。租了套70平的小公寓，開著一輛十幾萬的車，每月給自己發8000塊工資。我要確定她愛的是我這個人，而不是陳家的財產。
王小慧很單純，從不問我家裡的情況。她只知道我父親是"做點小生意的"，母親是退休教師。第一次去見岳父母時，我穿著優衣庫的襯衫，提著超市買的水果，表現得像個普通的上班族。
岳父王大山是個老實人，在工廠乾了大半輩子，月薪四千多。岳母李秀花沒工作，在家操持家務。他們對我很滿意，覺得我人品不錯，有穩定工作，能給女兒幸福。
"小峰這孩子踏實，不像那些花花公子。"岳母經常在鄰居面前這樣誇我。
"是啊，雖然家裡條件一般，但人靠譜。"岳父也很認可我。
我保持著這個"普通青年"的人設整整五年。我們住在那套小公寓里，每月按時交房租，從不露富。王小慧偶爾提起想換個大點的房子，我總說"再攢幾年錢"。
她從不懷疑，因為在她的認知里，我們就是普通的工薪階層。
直到三個月前，小舅子王小軍宣布要結婚，這個平靜的表象開始鬆動。
02
王小軍比王小慧小三歲，大學畢業後在一家私企做銷售，月薪七千左右。他的女朋友劉萍萍是同事，兩人談了兩年戀愛，終於決定結婚。
那是一個周日的下午，岳父母把我們叫回家吃飯。飯桌上，王小軍紅著臉宣布了這個消息。
"爸媽，我和萍萍準備明年春節前結婚。"他緊張地搓著手，"萍萍家那邊說，男方要準備房子。"
岳母李秀花放下筷子，臉上瞬間露出了愁容："房子？現在房價這麼高..."
"我看了幾個樓盤，180平的新房要280萬。"王小軍說，"我們倆攢了50萬，還差230萬。"
岳父王大山抽了口煙，沉默了很久才開口："230萬啊...我和你媽這些年攢了80萬，還差150萬。"
"爸，要不我們買個小點的？"王小軍有些猶豫。
"不行！"岳母堅決地搖頭，"萍萍是獨生女，她家裡條件不錯，不能讓人家看不起我們。180平，一定要180平！"
我靜靜地聽著，心情複雜。以陳家的財力，280萬隻是個小數目，但我不能說。
"那剩下的150萬怎麼辦？"王小慧擔心地問。
岳父岳母對視一眼，岳父狠狠心："借！親戚朋友都借一遍，實在不行就找銀行貸款。小軍是我們唯一的兒子，這房子無論如何都要買！"
那一刻，我看到了一對普通父母為兒子拼盡全力的決心，也看到了他們為難的神情。
如果我開口，這一切都能輕鬆解決。但我不能。一旦開口，就意味著暴露身份，意味著這個家庭關係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。
我選擇了繼續沉默。
03
接下來的兩個月，岳父母開始了艱難的借錢之路。
岳父放下了做了大半輩子的面子，一個個去找老同事、老朋友。有些人直接拒絕，有些人答應借但要利息，還有些人借了但金額很少。
我偷偷聽到岳母和王小慧的電話："你表叔只能借5萬，還要年息8%。你姑姑家最近也緊張，只能借3萬..."
岳父為了借錢，甚至去找了當年有過節的老領導，低聲下氣地解釋當年的誤會，只為了能借到10萬塊。
"我這輩子的臉面都搭進去了。"岳父有天喝醉了，對我說，"但為了小軍，值得。"
那段時間，岳父母明顯憔悴了很多。岳母經常失眠，岳父開始抽更便宜的煙。他們把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，又東拼西湊借了70萬，最後決定向銀行貸款80萬。
"兩口子每月要還貸4000多，壓力很大啊。"王小慧私下裡跟我說，"我爸媽都50多歲了，還要背這麼重的債務。"
我知道她是在暗示什麼，但我依然保持沉默。不是我無情，而是時機還不到。
一個月前，房子終於買下了。岳父母累得像打了場仗，但臉上卻洋溢著滿足的笑容。
"180平，三室兩廳兩衛，南北通透，小軍結婚有面子了。"岳母逢人就說。
然而，買房只是第一步。裝修又是一筆巨額開支。
昨天王小軍拿來裝修報價單，35萬的預算讓這個已經掏空了家底的家庭再次陷入困境。
"裝修不能省，萍萍家那邊要求很高。"王小軍愁眉苦臉，"可這35萬..."
岳父母又開始四處想辦法，準備再次借錢。
04
昨天下午，岳父母帶著我們去看王小軍的新房。
電梯緩緩上升，停在18樓。打開房門的那一刻，我不得不承認，這套房子確實不錯。寬敞明亮的客廳，落地窗外城市景色盡收眼底，主臥套間帶獨立衛生間，兩個次臥也都不小。
"怎麼樣，小峰？這房子不錯吧？"岳父有些得意，"180平，在這個小區算大戶型了。"
"確實不錯。"我點點頭，但心裡卻五味雜陳。
王小慧拉著我參觀每個房間，眼中閃爍著羨慕的光芒："老公，你看這個主臥多大，比我們整套公寓都大了。"
我沒有接話。
站在落地窗前，俯視著樓下的小區花園，我想起了父親的那套500平別墅。那是一套獨棟別墅，帶花園和車庫，位於城市最好的別墅區，價值超過800萬。那套房子陳德富本來準備給我做婚房，但我選擇了隱瞞，房子就一直空著。
"小軍這孩子有福氣，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好的房子。"岳母感慨地說，"我們家小慧也不能輸給弟弟啊。"
她看向我和王小慧："你們也該考慮換個大點的房子了，總不能一輩子住70平的小公寓。"
王小慧有些不好意思："媽，我們還在攢錢..."
"攢錢慢，要不我們再想想辦法，幫你們也付個首付？"岳母認真地說。
我心中一緊。岳父母已經為了王小軍掏空了家底，現在還想為我們再次負債，這讓我怎麼承受？
"不用了媽，我們再攢幾年。"我連忙拒絕。
從新房回來的路上，王小慧一直很安靜。到家後，她突然抱住了我。
"老公，對不起。"她眼中含著淚水，"我爸媽為了我弟弟已經掏空了家底，現在還想幫我們買房，我覺得很內疚。"
"我們可以靠自己。"我輕撫她的後背。
"可是要攢到什麼時候啊？"她有些沮喪，"以我們的收入，想買180平的房子，至少要十年。"
那一刻，我差點想告訴她真相。但理智阻止了我。
時機還不到。
05
今天早上，我收到了王小軍發來的裝修報價單。
35萬的裝修費用，對於已經掏空家底的岳父母來說，又是一座大山。我能想像到，他們又要開始新一輪的借錢之路，可能要背負更重的債務。
這個家庭為了一個兒子的婚事，已經付出了太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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