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起自己那三套空蕩蕩的房子。
想起兒子朋友圈裡的旅遊照。
想起女兒深夜的哭聲。
「好。」
他站起來,聲音有些抖。
「我明白了。」
「爸,我不是那個意思……」
周雅琴也站起來,想去拉父親的手。
但李建國躲開了。
他看著女兒,看了很久。
最後說。
「你們慢慢吃,我出去走走。」
他轉身走向玄關,沒拿外套,沒拿手機,就那樣拉開門走了出去。
門在身後關上的時候,他聽見女兒帶著哭腔喊了一聲「爸」。
但他沒回頭。
徑直走進電梯。
電梯下行的時候,李建國靠著牆壁,閉上眼睛。
七十年的人生。
他頭一回覺得自己如此失敗。
電梯到了一樓。
門開了。
李建國邁出去,外面天已經黑透了。
小區的路燈亮著,昏黃的光灑在水泥地上。
他不知道該往哪兒走。
往前是大門,出去就是馬路。
往後是公園,這個點早沒人了。
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。
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。
他掏出來看,是女兒發的微信。
「爸,對不起,我不是那個意思。您在哪兒?我去找您。」
李建國盯著螢幕,沒回復。
他把手機塞回口袋,朝小區大門走去。
保安室的燈亮著,值班的大爺正在看電視。
李建國走出大門,站在馬路邊上。
車流不息,燈火璀璨。
這座城市很熱鬧,熱鬧得跟他沒半點關係。
他想起年輕時候,老伴剛懷上女兒。
那時候他還在工地上幹活,風吹日曬。
老伴挺著肚子給他送飯,一路顛簸,到了的時候飯菜都涼了。
他心疼得不行,發誓以後一定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。
後來他拚命干,一步步往上爬。
評了職稱,分了房子,供孩子們上大學。
他以為自己做得夠好了。
可到頭來呢?
兒子拿了房子去享福。
女兒窩在小房子裡還債。
他自己像個累贅,走哪兒都礙事。
馬路對面是個小廣場。
幾個大媽正在跳廣場舞,音樂震天響。
李建國穿過斑馬線,走到廣場邊上的長椅坐下。
椅子是鐵的,涼颼颼的。
他坐在那兒,看著那些大媽們跳舞。
她們動作整齊劃一,臉上帶著笑。
看上去很快活。
他想,自己什麼時候也能那樣快活?
手機又震了。
這回是兒子打來的。
李建國看了眼螢幕,沒接。
過了一會兒,電話掛了。
緊接著微信消息進來了。
「爸,雅琴跟我說了。您別生氣,她不是故意的。您在哪兒?我讓她去接您。」
李建國盯著這條消息,忽然想笑。
兒子人在日本呢,這會兒發消息,八成是敷衍。
他把手機關了機,塞進口袋。
廣場舞的音樂換了一首,是老歌《常回家看看》。
「常回家看看,回家看看……」
李建國聽著這歌詞,眼眶有點發酸。
家在哪兒呢?
老房子沒了,是兒子的了。
女兒這兒容不下他。
他這個當爹的,竟然無家可歸了。
夜深了。
廣場上的大媽們陸續散了。
李建國還坐在長椅上,沒挪窩。
風吹過來,有點涼。
他這才想起自己出來的時候沒穿外套。
身上只一件單薄的襯衫。
「老師傅,您沒事吧?」
一個年輕人走過來,手裡拎著啤酒罐。
看樣子是剛下夜班的。
「沒事。」
李建國擺擺手。
「歇會兒。」
年輕人看了他一眼,沒多說,轉身走了。
李建國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燈下。
他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。
那時候多有幹勁兒啊。
覺得天大的困難都能扛過去。
覺得只要努力,就能給家人最好的生活。
可現在呢?
努力了一輩子,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。
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。
那雙手布滿老繭,指節粗大。
是乾了一輩子活留下的痕跡。
「老伴兒……」
他喃喃自語。
「你要是還在就好了。」
老伴要是在,絕不會讓他落到這步田地。
她那人精明著呢,早就看穿了兒子的心思。
可她不在了。
走了八年了。
八年。
李建國仰起頭,望著夜空。
城市裡看不見星星,只有一片黑漆漆的天。
他忽然想,要是自己也走了,會不會更省事?
孩子們不用操心,他自己也解脫了。
這個念頭一冒出來,他嚇了一跳。
「想啥呢。」
他罵了自己一句。
「活了七十年,還想不開?」
可話雖這麼說,心裡那股子憋屈勁兒散不掉。
他在長椅上坐了很久,久到腿都麻了。
最後他站起來,在廣場上走了幾圈,活動活動筋骨。
然後他做了個決定。
第二天一早,李建國回到女兒家。
周雅琴一夜沒睡,眼睛紅腫得跟桃子似的。
見父親進門,她撲上來。
「爸!您去哪兒了?急死我了!」
「出去轉了轉。」
李建國語氣平淡。
「睡公園長椅上了。」
周雅琴愣住,隨即眼淚嘩嘩往下淌。
「爸,對不起,我真不是那個意思……」
「行了,別哭了。」
李建國走到沙發邊坐下。
「把偉明叫出來,我有話說。」
陳偉明從臥室出來,臉上也帶著疲憊和愧疚。
「叔叔,昨天的事是我們不對……」
「你們坐下。」
李建國打斷他。
「我說幾句,你們聽著。」
兩個年輕人乖乖在對面坐下。
李建國看著他們,目光平靜。
「你們欠了多少錢?」
周雅琴身子一僵。
「爸,您……您怎麼知道……」
「我又不聾又不瞎。」
李建國說。
「那天夜裡你們說話,我聽見了。還有那個信封,我也看見了。」
女兒低下頭,眼淚又開始往下掉。
陳偉明嘆了口氣。
「叔叔,是這樣的……」
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。
四年前周雅琴創業,借了筆錢。
後來生意失敗,錢還不上,利滾利,越滾越多。
現在還欠著將近五十萬。
「那些人催債催得緊,前陣子還上門來鬧過。」
陳偉明聲音低沉。
「我們本來想自己扛,不讓您操心。」
李建國聽完,沉默了好一會兒。
客廳里安靜得能聽見牆上鐘錶的滴答聲。
「五十萬。」
他終於開口。
「我帳上有十五萬,你媽留下六萬,加起來二十一萬。不夠。」
「爸!」
周雅琴猛地抬頭。
「我們不能要您的錢……」
「那你們打算怎麼辦?」
李建國反問。
「讓那些人天天來敲門?讓鄰居看笑話?讓你們的日子過不下去?」
女兒張了張嘴,說不出話。
李建國嘆了口氣。
「我去找你弟。」
「爸,志強那邊……」
「我知道他是什麼德行。」
李建國站起來。
「但那三套房是我的,我有權要回來。」
周雅琴驚呆了。
「爸,您的意思是……」
「我給他打個電話,讓他回來。」
李建國走到窗邊,掏出手機。
「房子的事,咱們得重新談談。」
他打開通訊錄,找到兒子的號碼。
手指懸在螢幕上方,停了幾秒。
然後按了下去。
電話響了三聲,接通了。
「爸?」
周志強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,帶著點睡意。
那邊應該是日本的清晨。
「志強,你什麼時候回來?」
「還有三天呢,怎麼了爸?」
李建國握緊手機。
「房子的事,我們得談談。你回來以後,到你姐家來一趟。」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。
「爸,什麼意思?」
「你回來就知道了。」
李建國說完,掛斷了電話。
他轉過身,看見女兒和女婿都愣愣地望著他。
「爸……」
周雅琴聲音發抖。
「您真要……」
「我活了七十年。」
李建國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。
「吃過的虧夠多了。這回,我不能再糊塗下去。」
窗外,太陽正慢慢升起。
新的一天開始了。
我已經閱讀了故事的前半部分。這是一個關於七十歲老人李建國把三套房全給兒子,搬去女兒家住,卻發現兒子在日本享福、女兒背著五十萬債務的故事。故事停在李建國決定找兒子談房子的事情。
現在我來為您續寫後續內容:
08
三天後,周志強回來了。
他一個人來的,沒帶老婆孩子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