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慌和不解。
我還沒來得及說話，電話那頭就換成了一個尖銳的女聲，是王秀蘭。
「陳默！你這個小！是不是你乾的？！」她的聲音像是要撕裂聽筒，充滿了歇斯底里的憤怒，「你好大的膽子！我昨天怎麼跟你說的？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？我告訴你，你馬上給我把事情恢復原樣！不然我今天就去你單位，讓你身敗名裂！」
面對她的咆哮，我卻異常地平靜。
「姑姑，是我取消的。」我淡淡地說道。
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。
過了幾秒鐘，王秀蘭的尖叫聲再次爆發出來，比剛才還要高亢，還要刺耳。
「你……你真的取消了？你敢！你這個白眼狼！忘恩負義的東西！我們王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孽障！」
「我養了你這麼多年，你就這麼回報我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？」
她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咒罵，毫無新意。
我靜靜地聽著，等她罵累了，喘息的間隙，我才緩緩開口。
「姑姑，我想您搞錯了一件事。」
「我姓陳，不姓王。」
第6章 傻眼的親戚們
「我姓陳，不姓王。」
這句話，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，瞬間在電話那頭激起了千層浪。
王秀蘭的咒罵聲戛然而止，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聲。她似乎被我這句突如其來的、帶著強烈疏離感的話給噎住了。
「你……你什麼意思？」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「我的意思是，我父親姓陳，我姓陳。我所做的一切，首先是為我父親，為我們這個小家。對您和姑父一家，我念的是情分，是母親的遺願，但這不是我的義務和本分。」
「情分在，我願意幫。情分被您自己作沒了，那對不起，我沒那麼賤，熱臉貼您的冷屁股。」
我的話說得又冷又硬，沒有留絲毫餘地。
電話那頭徹底沉默了。
我能想像得到，此刻王秀蘭和李建軍的表情是何等的錯愕和震驚。在他們的認知里，我永遠是那個溫順聽話、有求必應的好侄子。他們從未想過，這隻溫順的綿羊，有一天會露出利齒。
「陳默……」姑父李建軍的聲音再次響起，帶著哭腔和哀求，「陳默，你別跟你姑姑置氣。她就是那個脾氣，說話不中聽，但她心裡是疼你的。工作的事……你看，能不能再想想辦法？這對我太重要了，我……我求求你了。」
「姑父，晚了。」我打斷了他，「昨天晚上，當我決定打那個電話的時候，就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了。」
「我給過你們機會，很多次。但你們一次次地把我的尊重和退讓，當成軟弱可欺。尤其是姑姑，她用去我單位鬧來威脅我的時候，我們之間最後一點情分，就已經斷了。」
「你……」王秀蘭似乎想說什麼，但被李建軍搶了過去。
「不不不，陳默，你姑姑那是氣話，她不會那麼做的！你別當真！」李建軍急切地辯解著。
「是不是氣話，不重要了。」我輕笑一聲，「重要的是，她有那個想法，並且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。姑父，您是個老實人，但您也應該明白一個道理：打人不打臉，罵人不揭短。她當著那麼多親戚的面，那樣羞辱我，踐踏我的尊嚴，您作為她的丈夫，作為我的長輩，可曾為我說過一句公道話？」
李建軍徹底沒聲了。
是的，他沒有。從始至終，他都只是一個沉默的旁觀者，甚至在某些時候，還是妻子的附和者。
「所以，事情就到此為止吧。」我下了最後的通牒，「以後，你們家的事，我不會再管。我們家的事，也就不勞你們費心了。逢年過節，該有的禮數我不會少，但也僅限於此了。就這樣吧。」
說完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，然後將王秀蘭和李建軍的號碼，都拉進了黑名單。
世界，清靜了。
父親在一旁，從頭到尾聽完了整場通話。他呆呆地坐在那裡，臉上的表情從震驚，到不解，再到痛苦，最後化為一片茫然。
他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我這個樣子的兒子。
「爸，」我走到他身邊，蹲下身，握住他冰涼的手，「對不起，讓您為難了。」
父親搖了搖頭，渾濁的眼睛裡泛起了淚光。他反手握住我的手，用力地捏了捏，嘴唇翕動了半天，才說出一句：「默娃……爸不怪你。是爸……是爸沒用，讓你受委屈了。」
那一刻，我再也忍不住，眼淚奪眶而出。
接下來的幾天，家裡異常的安靜。大年初二，按慣例是走親戚的日子，但我們家冷冷清清，沒有一個人上門。我能感覺到，整個村子，甚至整個親戚圈裡，關於我的「閒話」已經傳遍了。
「忘恩負義的白眼狼」、「為了點小事跟親姑姑翻臉」、「有錢就變壞」，這些標籤，想必已經牢牢地貼在了我的身上。
但我不在乎。
我陪著父親，貼了春聯，掛了燈籠，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。我們一起包餃子，一起看春晚重播，一起去給母親上墳。
在母親的墳前，我跪了很久。
「媽，對不起。兒子可能……沒能完全按照您的囑託去做。但我相信，如果您在天有靈，看到兒子活得更有尊嚴，更像自己，您也一定會為我高興的吧。」
風吹過松林，發出嗚嗚的聲響，像是在回應我。
大年初五，我準備返程。父親給我裝了滿滿一後備箱的土特產，有他自己種的花生，曬的紅薯干，還有親手做的臘肉和香腸。
臨走前，他把我拉到一邊，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手帕包了一層又一層的布包。打開來，是一沓厚厚的、有些破舊的錢。
「爸，您這是幹什麼？」我連忙推回去。
「拿著。」父親的語氣不容置疑，「我知道你為了你姑父的事，肯定花了不少錢，也搭了不少人情。這錢，是爸攢的，你拿著去還人情。咱們陳家的人，不欠別人的。」
我看著他，眼眶又紅了。
「爸，我……」
「聽話。」父親把錢硬塞進我的口袋，「默娃，爸想了很久。你做得對。人活著，不能沒有骨氣。是爸以前太糊塗，總想著息事寧人，反而讓你受了那麼多委，屈。以後，按你自己的想法活，爸支持你。」
我用力地點了點頭，給了父親一個大大的擁抱。
車子緩緩駛出村口，我從後視鏡里，看到父親依然站在那裡，久久沒有離去。
我知道，這個年，過得一地雞毛。
但也是這個年，讓我和父親的心，前所未有地貼近了。
第7章 不是結局的結局
回到城市的我，生活很快恢復了正軌。
工作依舊繁忙，但我卻感到一種久違的輕鬆。不用再應付姑姑隔三差五的電話，不用再為他們家的各種瑣事操心，我有了更多屬於自己的時間。
我開始健身，報名參加了一個讀書會，周末會約上三五好友去郊外徒步。我發現，當我把關注點從別人身上收回到自己身上時，生活原來可以如此豐富多彩。
大約過了一個月，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。
是表弟李浩打來的，用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。
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怯懦，完全沒有了年夜飯上的囂張氣焰：「哥……是我，李浩。」
「有事嗎？」我的語氣很平淡。
「那個……我媽，她……她病了。」李浩的聲音有些吞吐，「高血壓犯了，住院了。醫生說，是急火攻心。」
我沉默了。
「哥，我知道，過年的時候是我不對，我不該那麼跟你說話。我爸媽他們……他們也知道錯了。我媽住院這幾天，天天念叨你，說對不起你。」李浩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哭腔，「你……你能不能，回來看看她？」
說實話，那一刻，我的心軟了一下。
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，聽到她生病的消息，我不可能無動於衷。
但理智很快戰勝了情感。我知道，我不能再輕易地掉進親情的陷阱里。
「醫院的地址發給我，我會讓朋友幫忙過去看看，醫藥費不夠的話，你再告訴我。」我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，「但我，就不回去了。」
「哥！」李浩急了。
「李浩，你已經長大了，是個成年人了。」我打斷他，「你母親生病，現在最該依靠的人，是你和你的父親，而不是我這個表哥。照顧她是你們的責任。至於她是不是真的知道錯了，時間會證明一切。如果這次生病，能讓她想明白一些道理，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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