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緩緩地走過每一個房間。
主臥室里，她睡過的那半邊床，床單已經被扯下，露出了光禿禿的床墊。床頭柜上，她放相框的地方，留下了一個乾淨的印記。空氣中，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洗髮水香味，可我知道，很快就會消散。
我走進書房，她用過的書桌上空空如也，只有幾道劃痕，記錄著她曾經伏案學習的夜晚。
我走進衛生間，洗漱台上，她的牙刷、毛巾、護膚品全都不見了，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套，顯得那麼突兀和可笑。
最後，我回到了客廳。我看到了那個我們一起挑的布藝沙發，上面有一個小小的凹陷，是她最喜歡坐的位置。我看到了電視柜上，玥玥畫的全家福，畫上的我們三個人，笑得那麼開心。
我走過去，拿起那幅畫。畫上，小小的我，牽著小小的林晚，中間是更小隻的玥玥。玥玥用稚嫩的筆觸，給我們每個人都畫上了大大的笑臉。
我的視線，瞬間被淚水模糊了。
我終於崩潰了。我蹲在地上，像個孩子一樣，嚎啕大哭。壓抑了幾個月的悔恨、痛苦、不舍，在這一刻，盡數爆發。
我以為我追求的是自由，可當自由真的來臨時，我才發現，那不是自由，是懲罰。
我想要的，從來不是一個空蕩蕩的房子，而是一個有她在的家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我過得渾渾噩噩。
我請了假，整天待在家裡。我學著自己做飯，卻總是做得難以下咽。我試著自己洗衣服，卻把白色襯衫染成了花色。我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，可那份空曠和冷清，卻怎麼也掃不掉。
每天晚上，我都會從噩夢中驚醒，下意識地去摸身邊，卻只摸到一片冰涼。我常常坐在沙發上，看著電視，一看就是一整夜，因為我害怕，害怕關了燈之後，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寂靜會將我吞噬。
我開始瘋狂地想念林晚，想念她的嘮叨，想念她做的飯菜，想念她身上溫暖的氣息。我甚至想念我們吵架的日子，至少那個時候，這個家裡還是有生氣的。
我給她發微信，長篇大論地懺悔，道歉。但發出去的消息，都如石沉大海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。
我給她打電話，她一次都沒有接過。
我徹底慌了。我意識到，這一次，我可能真的要永遠失去她了。
一個星期後，我實在熬不住了。我開著車，去了丈母娘家的小區。我不敢上樓，就把車停在樓下，像個跟蹤狂一樣，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。
我從中午一直等到傍晚，終於，我看到了。
她和趙陽一起，帶著玥玥從外面回來。趙陽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菜，玥玥騎在他的脖子上，笑得咯咯響。林晚走在他們身邊，臉上帶著我從未見過的、輕鬆而幸福的笑容。
他們三個人，看起來才更像是一家三口。而我，像一個躲在陰暗角落裡的可恥的者。
那一刻，我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。
我知道，我該放手了。不是為了她，而是為了我自己。我不能再這樣自欺欺人地活在過去了。
第7章 一杯咖啡，兩種人生
又過了一個月，我終於鼓起勇氣，給林晚發了最後一條信息。
內容很短：「有時間嗎？見一面吧。不是想糾纏，只是想當面跟你說聲對不起。如果你不想見，也沒關係。祝你幸福。」
這一次，我沒有長篇大論，也沒有賣慘博同情。我只是想為我們這十年的婚姻，畫上一個正式的、體面的句號。
出乎意料的是，半個小時後，她回了兩個字：「好的。」
我們約在了一家離她母親家不遠的咖啡館。
我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，緊張得手心直冒汗。我反覆在腦子裡演練著待會兒要說的話，卻發現大腦一片空白。
她準時出現。她穿了一件米色的風衣，頭髮剪短了，顯得更加幹練。她瘦了一些，但氣色很好，眼神明亮而坦然。
她在我的對面坐下，點了杯拿鐵。
「最近……還好嗎？」我率先打破了沉默，聲音有些乾澀。
「挺好的。」她笑了笑，那笑容很平靜，不帶任何情緒，「我媽幫我帶著玥玥，我重新找了份工作，已經上班兩周了。」
「工作？」我有些驚訝。
「嗯，在一家外企做市場策劃。雖然是從頭開始，有點辛苦，但很充實。」她說這話的時候，眼睛裡閃著光。那是我從未在她身上看到過的光芒，那是屬於事業、屬於自我的光芒。
我突然意識到，離婚，對她來說，或許真的是一種解脫。是我，把她困在了那個小小的家裡，磨滅了她本該有的光彩。
「對不起。」我看著她的眼睛，無比真誠地說道，「林晚，真的對不起。以前，是我太自私，太想當然，把你為這個家做的一切都當成了理所當然。我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你想要什麼，也從來沒有看到過你的付出和犧牲。對不起。」
這是我第一次，如此正式、如此深刻地向她道歉。不是為了挽回，只是為了懺悔。
林晚靜靜地聽著，沒有打斷我。她端起咖啡，輕輕抿了一口，然後放下。
「陳凱，其實，我也有錯。」她緩緩開口，「我錯在，太早地放棄了自我。我把所有的希望和價值，都寄托在了你和這個家庭上。所以，當你提出離婚的時候，我的世界才會崩塌。我恨過你，真的。」
她的坦誠，讓我心裡一揪。
「但是，」她話鋒一轉，眼神變得柔和，「現在，我不恨了。甚至，我還要謝謝你。」
「謝我？」我苦笑了一下，「謝我什麼？謝我毀了你的生活？」
「不。」她搖了搖頭，「謝謝你讓我明白，女人不能只為別人而活。是你，讓我有機會重新找回自己。離開你之後，我才發現，原來我也可以靠自己把工作做好，原來我也可以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，原來我也可以活得這麼……有價值。」
我看著她，心裡五味雜陳。我為她的成長感到高興，也為自己的失去感到無盡的悲哀。我們的人生，從那張離婚證開始，就已經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。
「那……趙陽呢？」我還是沒忍住，問出了這個我最關心的問題。
提到這個名字，林晚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。她沒有迴避我的目光，坦然地說：「他是個很好的人。我們……正在嘗試交往。」
雖然早已猜到，但親耳聽到，我的心還是像被針扎了一下。但我知道，我沒有資格再為此感到痛苦。
我深吸一口氣，努力擠出一個笑容：「他……對你好嗎？對玥玥好嗎？」
「嗯，他對我很好，對玥玥也很有耐心。玥玥很喜歡他。」
「那就好。」我說，「那就好。」
那一刻，我心裡最後的一絲執念，也徹底放下了。她是真的開始了新的生活，並且過得很好。我應該為她祝福。
我們又聊了一些關於玥玥的事情，學業、興趣班，氣氛平和得像兩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。
臨走時，我把一張銀行卡推到她面前。
「這是什麼？」她皺起了眉。
「卡里有二十萬。是我這些年存的，不多。密碼是玥玥的生日。」我說，「我知道，離婚協議上財產已經分清楚了。但這筆錢，不是給你的，是給我的。是我為我過去十年的混蛋行為，付出的代價。也是我……為你當年幫我還債，補上的一句遲到的『謝謝』。」
林晚看著那張卡，沉默了很久。最後，她沒有收，而是把它推了回來。
「陳凱，錢我不能要。當年的事，我既然做了，就沒想過要回報。」她看著我，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絲溫度，「你能有這份心，我就很……欣慰了。過去的，就讓它過去吧。我們以後，還是玥玥的爸爸和媽媽，是朋友。」
「朋友……」我咀嚼著這個詞，百感交集。
從咖啡館出來，外面陽光正好。我們站在路口，準備分道揚鑣。
「那我走了。」她說。
「好。」
她轉身，朝前走去。我站在原地，看著她的背影，那個曾經無比熟悉、如今卻讓我感到陌生的背影，漸行漸遠。
我知道，我們再也回不去了。
第8章 門開了，心也開了
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。
我和林晚，真的成了「朋友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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