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聲音尖銳了起來。
我從旁邊的文件袋裡,又抽出一張 A4 紙。
那是我早上回來時,在樓下便利店列印好的。
「借款確認函。」
我把這張紙也推到她面前。
「這裡面,詳細羅列了每一筆款項的金額和大致時間。」
「你把它拿給你哥,讓他簽字,按手印。」
「簽完字,他什麼時候還錢,我們可以商量一個還款計劃。」
王靜的嘴唇哆嗦著,她猛地抬起頭,眼睛裡噴出怒火。
「林濤!你瘋了!?」
她一把抓起那兩張紙,想要撕掉。
我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。
我的力氣不大,但她卻掙脫不開。
她驚愕地看著我,似乎不敢相信我敢對她動手。
「你這是要逼死我哥!」
她嘶吼著,眼淚奪眶而出。
「他哪有那麼多錢還給你!你把這些年的陳芝麻爛穀子都翻出來,你安的什麼心!」
「你就是見不得我們家好!」
我冷冷地看著她。
「我見不得你們家好?」
「我給他買房買車的時候,你怎麼不說?」
「我拿自己的積蓄去填他那個無底洞公司的時候,你怎麼不說?」
「王靜,這不是陳芝麻爛穀子,這是我一筆一筆掙回來的血汗錢!」
「親兄弟還要明算帳,何況我們只是搭夥的夥伴。」
「搭夥夥伴?」
這幾個字徹底刺痛了她。
她用力甩開我的手,指著我的鼻子罵道:「林濤,你混蛋!」
「我跟你過了八年,給你生了兒子,你現在說我們是搭夥夥伴?」
「為了這點錢,你就要跟我撕破臉,跟我哥算帳?」
「你如果覺得我在撕破臉,那就是吧。」
我站起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她。
「這張借款確認函,你今天必須轉交給他。」
「你轉,或者我親自去他公司找他,你自己選。」
「我告訴你,如果你敢去我哥公司鬧,我就……」
「你就怎麼樣?」我打斷她,「就跟我離婚嗎?」
王靜瞬間噎住了。
她大概沒想到,我連「離婚」這兩個字都敢說出來。
在她心裡,我永遠是那個可以被她隨意拿捏的,離不開她的男人。
我不再看她,轉身走進臥室,關上了門。
我給她留下了選擇。
也給我自己,留下了最後一條退路。
如果她今天選擇繼續維護她的吸血鬼哥哥。
那這段婚姻,也就到此為止了。
我給了王靜一天的時間。
她沒有來找我。
這個家的空氣,仿佛凝固成了固態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第二天上午,我正在公司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,就接到了前台的電話。
「林總監,樓下有兩位訪客找您,說是您的家人。」
「一位姓王,一位是您的岳母。」
我閉上眼睛,深深吸了一口氣。
該來的,終究還是來了。
而且,比我想像的還要快,還要沒有底線。
「讓他們上來吧。」
我掛了電話,通知了我的直屬領導張總,簡單說明了情況。
張總是個明事理的人,他拍了拍我的肩膀,說:「家務事處理好,別影響工作狀態。」
我點了點頭。
很快,我的辦公室門口就傳來了一陣喧囂。
王偉一腳踹開門,後面跟著哭天喊地的岳母。
「林濤!你個白眼狼!你還有沒有良心!」
王偉指著我的鼻子就罵,唾沫星子橫飛。
他今天穿得人模狗樣,油頭粉面,手上那塊我出錢買的金表晃得我眼疼。
岳母則一屁股坐在我辦公室門口的地上,開始拍著大腿嚎啕大哭。
「沒天理了啊!女婿發達了,就要逼死大舅子了啊!」
「我苦命的兒啊!我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!」
她的哭聲又高又亮,穿透力極強,瞬間吸引了整個樓層同事的注意。
不少人從格子間裡探出頭來,對著我這邊指指點點。
我看到他們臉上交織著好奇、同情和鄙夷。
王偉則像一個導演,站在旁邊,添油加醋地扮演著受害者。
「大家快來看啊!這就是我那個好妹夫,網際網路大公司的總監!」
「賺了幾個錢,就翻臉不認人了!」
「我妹妹為了他,在家當牛做馬,他現在要逼著我還一百多萬!」
「這是要我們全家的命啊!」
他聲淚俱下,仿佛我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劊子手。
我的同事們議論紛紛,看我的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。
我能感覺到,一股無形的壓力正在向我襲來。
他們想毀掉我的名聲,毀掉我的事業,用這種最卑劣的方式,逼我就範。
張總走了過來,皺著眉頭。
「林濤,這是怎麼回事?」
他顯然也沒想到場面會這麼難看。
我沒有憤怒,也沒有慌亂。
我看著眼前這場拙劣的表演,內心平靜得可怕。
我從座位上站起來,走到辦公室門口,對著那些圍觀的同事,微微鞠了一躬。
「不好意思,家務事讓大家見笑了。」
我的聲音不大,但足夠清晰。
喧鬧的場面因為我突如其來的舉動,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。
我轉向我的岳母和王偉。
我緩緩開口,對張總,也對所有圍觀的人說:
「張總,各位同事,這位是我的岳母,這位是我的大舅哥。」
「他們今天來,是因為我昨天向我大舅哥提出了一個請求。」
「我希望,他能把這些年從我這裡陸續借走的一百多萬欠款,還給我。」
我頓了頓,環視了一圈眾人驚訝的臉。
「我知道,親戚之間談錢傷感情。」
「但我也沒辦法。」
「我爸媽年紀大了,身體不好,還住在沒有電梯的老房子裡。」
「我想用這筆錢,給他們買一套好一點的房子,讓他們安享晚年。」
「為人子女,這點孝心,我想大家都能理解。」
我的話音剛落,現場的輿論瞬間發生了逆轉。
「什麼?借了一百多萬?」
「我的天,這哪是借錢,這是吸血吧!」
「原來是這樣,自己想盡孝,錢卻被大舅子拿走了,這確實過分了。」
同事們的竊竊私語像一記記耳光,扇在王偉和岳母的臉上。
他們臉上的悲憤表情僵住了。
岳母的哭聲也卡在了喉嚨里,不上不下。
王偉的臉色漲成了豬肝色,他大概沒想到,我沒有跟他對罵,而是用了這麼一招四兩撥千斤。
我把「家庭矛盾」巧妙地轉化成了「兒子盡孝被阻」。
在中國的傳統道德觀念里,孝道,是最大的政治正確。
沒有人會指責一個想要孝順父母的兒子。
我看著他們,繼續用平靜的語氣說:「我並沒有逼他立刻還錢。」
「我只是希望他能給我一個承諾,一個還款計劃。」
「如果我大舅哥的公司真的困難,我可以等。」
「但如果我大舅哥把從我這裡拿走的錢,用在了別的地方……比如,辦一場花費五十多萬的盛大年會……」
我停頓了一下。
「那我覺得,我作為他的家人,有權利知道我的錢到底去了哪裡。」
我的話,像一枚炸彈,在人群中炸開。
所有人都用一種全新的,帶著審視和鄙夷的目光看著王偉。
一個欠著妹夫上百萬巨款卻還辦著五十多萬年會的人。
他的形象,瞬間從一個「被逼迫的受害者」,變成了一個「無恥的享樂主義者」。
王偉徹底慌了。
他指著我,嘴唇哆嗦著,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張總走到我身邊,拍了拍我的肩膀,眼神里是讚許和支持。
他對王偉和岳母說:「這裡是公司,不是你們吵架的地方。」
「有什麼事,請你們私下解決,不要影響我們公司的正常運營。」
「保安!」
他喊了一聲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