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媽,您說的對,是我外公外婆太嬌氣了。」
我的聲音很平靜,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。
「他們有高血壓,高血脂,高血糖。醫生說,再吃得油膩一點,隨時可能中風,可能心梗。」
我把盤子往她面前推了推,清澈的湯水幾乎要溢出來。
「這盤菜,就麻煩您嘗一口。如果我外公外婆因為吃了您做的飯,進了醫院,這個責任,您來負,還是讓李浩來負?」
我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她,然後又轉向了李浩。
李浩正想開口和稀泥:「林舒,你怎麼跟你媽說話呢?媽也是好心……」
我一個冰冷的眼神掃過去,他後面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里。
張桂芬被我問住了,臉色青一陣白一陣,嘴唇哆嗦著,說不出話。
「負不起責,就請您尊重別人的生活習慣。」
我一字一句,說得清清楚楚。
說完,我把那盤青菜放回外公面前,重新坐下。
「外公,外婆,吃飯,別理他們。」
那一刻,整個餐廳鴉雀無聲。
李浩看著我,眼神里充滿了震驚,仿佛第一天認識我。
張桂芬則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,癱坐在椅子上,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囂張氣焰。
我知道,我的忍耐,已經到了極限。
這個家,如果註定要有一個人說了算,那個人,只能是我。
壓垮駱駝的,往往不是最後一根稻草,而是每一根。
而壓垮我們這個臨時大家庭的,是一面牆。
就是那面被李浩砸掉的,衣帽間的牆。
那天下午,門被敲得震天響。
我打開門,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,身後還跟著兩個穿著物業制服的工作人員。
男人一臉怒氣,指著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。
「你們家到底怎麼回事?裝修就裝修,瞎砸什麼牆?我家天花板都裂了!要是掉下來砸到人怎麼辦?」
我愣住了,還沒反應過來,物業的人就遞過來一張整改通知單。
「女士,我們接到業主投訴,也查看了你們的戶型圖。你們砸掉的這面牆,是承重牆,按照規定是絕對不允許拆改的。這會影響到整棟樓的結構安全。現在要求你們立刻停工,並且限期內將牆體恢復原狀。」
承重牆?
我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。
李浩,他為了給他父母騰個房間,竟然連承重牆都敢砸?
他到底有沒有腦子!
李浩聞聲從房間裡出來,看到樓下鄰居和物業,也傻眼了。
他一個勁兒地道歉,賠不是,點頭哈腰地把人送走。
關上門,他整個人都蔫了。
恢復一面承重牆,加上賠償樓下鄰居的損失,至少需要好幾萬。
更重要的是,牆恢復了,他爸媽住哪?
張桂芬在房間裡聽到了全程,她像一陣風一樣沖了出來,一把抓住李浩的胳膊。
「兒子,怎麼辦啊?牆要砌回去,那我們住哪啊?」
李浩一臉愁容,說不出話。
張桂芬的目光突然轉向我,眼神里迸發出惡毒的光芒。
她猛地衝到我面前,指著我的鼻子尖叫起來。
「都怪你!都怪你這個掃把星!要不是你把你那一家子晦氣鬼叫過來,我們家怎麼會出這種事?肯定是你家人把霉運帶到我們家了!」
她開始撒潑,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我和我的家人身上。
「房子出問題了,你這個當媳婦的就得負責!趕緊讓你娘家人滾出去!把房間給我騰出來!」
我被她荒謬的邏輯氣得渾身發抖。
「你講不講道理?牆是李浩砸的,跟我家人有什麼關係?」
「我不管!」張桂芬狀若瘋癲,「我兒子砸牆是為了誰?是為了我們!我們是他爸媽!他孝順我們天經地義!你算個什麼東西?你不願意,你就帶著你的人滾!」
李浩站在一旁,看著他媽對我進行人格侮辱,不僅沒有制止,反而被他媽的情緒煽動了。
他眼珠子通紅,像是被逼到了絕境的野獸。
在張桂芬「讓她滾」的尖叫聲中,他猛地衝上前來,狠狠地推了我一把。
「你趕緊想辦法解決!不然就讓你娘家人滾出去!」
我猝不及防,被他推得一個踉蹌,後背重重地撞在鞋櫃的尖角上,一陣劇痛襲來。
世界在那一刻安靜了。
我看著眼前這對面目猙獰的母子,看著他們因為自己的愚蠢和自私而遷怒於我的醜陋嘴臉。
心,一瞬間,死了。
像一捧被寒風吹散的灰,連一點餘溫都沒有剩下。
我爸媽和外公外婆聽到動靜都從房間裡出來了。
看到我被推倒,我爸當即就要衝上來跟李浩拚命,被我媽死死拉住。
我扶著鞋櫃,慢慢地,一點一點地站直了身體。
後背的疼痛,遠不及心裡的萬分之一。
我沒有哭,也沒有鬧,甚至沒有再看那對母子一眼。
我只是平靜地,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。
當著所有人的面,我按下了三個數字。
110。
電話接通了,我用一種冷靜到可怕的語調說:
「喂,你好,我要報警。我被家暴了。」
警察來得很快。
當兩個穿著制服的民警出現在門口時,李浩和張桂芬都懵了。
他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,我真的會報警。
在他們眼裡,這只是「夫妻吵架」,是「家務事」。
張桂芬立刻換上了一副委屈的嘴臉,對著警察哭訴:「警察同志,你們別聽她瞎說,我們就是吵了幾句,她自己沒站穩摔倒了,怎麼能說是家暴呢?」
李浩也慌了神,結結巴巴地解釋:「我……我就是推了她一下,沒用多大力氣。」
我撩起後背的衣服,露出被鞋櫃尖角撞出的一片青紫。
「警察同志,家裡有老人,他們都看見了。」
我爸媽立刻站出來作證。
警察的臉色嚴肅起來,對著李浩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教育,並明確告知他,推搡也是家庭暴力的一種,情節嚴重可以拘留。
李浩嚇得臉色慘白,一個勁兒地道歉,保證再也不敢了。
警察走後,屋子裡的氣氛降到了冰點。
所有人都看著我,眼神各異。
有震驚,有恐懼,有擔憂。
張桂芬和李愛國像兩隻斗敗的公雞,蔫蔫地縮在沙發角落,不敢再出聲。
李浩低著頭,站在原地,像個等待審判的罪犯。
我走到茶几前,從下面的抽屜里,拿出了一個文件袋。
我打開文件袋,抽出裡面的幾張紙,輕輕地放在桌上,推到了李浩面前。
是購房合同和房產證的複印件。
上面,「林舒」兩個字,清晰地印在「房屋所有權人」那一欄。
「李浩,我們結婚的時候,你說你家條件不好,拿不出彩禮,也買不起房。我說沒關係,我有婚前財產,我們可以一起奮鬥。」
我的聲音不大,卻像錘子一樣,一下下敲在每個人的心上。
「這套房子,是我父母全款給我買的,寫的是我一個人的名字。法律上,它屬於我的個人財產。」
我抬起頭,環視了一圈客廳里的人。
我的目光在公婆臉上稍作停留,最後落回李浩身上。
「所以,這個家,我說了算。」
「現在,你們有兩個選擇。」
「第一,所有人都安安分分地住在這裡,遵守我的規矩,誰也別想找事。物業要求恢復牆體,錢,我們一人一半。」
「第二,」我頓了頓,看著李浩和他父母,一字一句地說道,「你,和你爸媽,現在就收拾東西,搬出去。」
李浩猛地抬起頭,滿臉的不可置信。
張桂芬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,尖叫起來:「你憑什麼趕我們走?這是我兒子的家!」
「是嗎?」我冷冷地看著她,「那你讓你兒子,現在就拿出一本寫著他名字的房產證來。」
張桂芬瞬間噎住了。
整個客廳,死一般的寂靜。
從他砸掉我衣帽間的那一刻起,這個男人,在我心裡就已經死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